半日前。

“校长，”Stardust叩开办公室的门扉，一板一眼地传话道，“那位，已经到了。”

柯布点头，展露出温和的笑容，即刻阖上桌面上的文献，两手拢起西装扣上衣扣，缓缓站起。

不出片刻，只见Stardust对着门外恭敬地低眉颔首，一个苍劲而魁梧的身影便大步走进了办公室，沉稳的步履虎虎生威。

年近七旬的雷迪乌斯王身着一袭白色正装，虽然年事已高，却全然不见老态，依旧紧实的肌肉撑起笔挺的身姿，浓密的淡金色头发及胡须也如昔日盛年时一般张扬。

“欢迎莅临寒舍，我的陛下。”柯布步向雷迪乌斯，话音热情而不失谦恭，“时隔十年，隼都能再度幸蒙您的御驾，实在是不胜光荣……”

“老家伙，这又不是记者会，私底下还跟我还玩这套社交辞令，我觉得你是在挖苦我。”雷迪乌斯仰起头，傲视着面前的人。

“陛下不要见怪。整整十年都没来关照过，生疏也是难免。”柯布不卑不亢地从容道。

“哦……是这样。”雷迪乌斯抬了一下眉毛，“所以，你是在怪罪这十年来都没人陪你在‘冰柱’里通宵喝酒，一边骂着那些密会老学究的迂腐守旧，一边细数你那些女学生的靓丽可人了。”

话语间雷迪乌斯的余光，扫向恭敬地立侍门旁的Stardust。

“这是哪一年的事，我不太记得了……我是一校之长，哪能有那么不检的行为。”柯布悬崖勒马地转过了话锋，“总之时隔十年，很高兴再见到你这么精神，老狮子。”

“虽然我不太喜欢你如今这副一丝不苟的扮相，跟我脑中的某个邋遢教授反差太大——不过看到你内里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不正经的家伙，我也就安心了。”雷迪乌斯展颜笑道，“闲话回头再聊，先做正事。”

“那么——就请随我去‘球形会议厅’吧。”柯布彬彬有礼地抬手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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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利亚学院，球形会议厅。

“陛下，线路已经接通了。”一名黑西装的秘书官恭敬地通报道，“那边已经在等候您。”

雷迪乌斯阔步走进全封闭的会议大厅。厚重的铁门缓缓掩起，黑西装的护卫骑士们立侍门外，目送国王的身影消失在门扇对面。这里即将召开的是一场极度机密的电话会议，即便是作为王之左右手的宰相们也没有旁听的权力。

雷迪乌斯就座于宽大会议桌前的座椅上。房间呈半球的穹隆形，周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敷设着不计其数，尖刺一般的黑色增幅仪器。静候片刻，正前方宽大的壁挂荧屏上蓦地显出了图像——然而却并非人像，黑色的背景里只有一行醒目的红色英文，亦即是会谈对象的名字。

伊恩·奥古斯特（Ian Augustus）。

墙壁上所有的增幅仪器开始运作，千百支尖刺的顶端，一致亮起红色的光点。

一个低沉的声音蓦然自雷迪乌斯的脑中响起，虽略显苍老，但言语间亦不乏威严与力度。

“二战后期，盟军修建了这条堪称世界上最安全的欧美洲际通信线路——以高阶黑巫师的超远距心灵感应传输信息。毕竟任何的电讯暗号都可以被截获并破解，唯独人脑内的意识不可破解。冷战结束之后这条线路就一直尘封着，算来已有半个世纪了。能接通至少证明你还活着，雷迪乌斯。”

“我应该称呼你为黑巫师地下社会的教父伊恩·奥古斯特，还是前纳粹党卫军首领海因里希·希姆莱？”雷迪乌斯接过话头，沉声说道。

“你应该知道，曾经在公众面前扮演希姆莱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副手。”

“但他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你的意志，不是吗？在第三帝国衰亡之际，作为希特勒心腹的你成为了巫师世界的战犯被我们囚禁，本该永生不见天日。但是因为‘那件事’的原因，我们没有再追查你的行踪，你在意大利黑手党家族的荫庇之下度过了数年，又辗转到了美国东海岸，成为了美国地下社会的教父，同时也是黑巫师世界的管理者。我们彼此遵守着互不侵犯的共识，在默契之中度过了二十多年，直到今天。现今海心城的失态局面，你我都看在眼里，这背后来自于某个与你密切相关的黑巫师的推动力量，想来我也无须赘述——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你如此轻率地就牺牲掉我们两个争战了千年的种族间，如此难能可贵的和平。”

“和平只是种幻觉而已。”彼端的伊恩话音苍哑道，“我们这两个天生对立的种族，任何时候，都不曾有过真正的和平可言。如果巫师的世界真的是和平的，我那位美丽的妻子，又怎会在二十多年前被埋葬在了中国？”

“关于那件事，很多人都在后悔，甚至会后悔到生命的终点，包括我。”雷迪乌斯的脸上泛起一种深沉的痛楚，“难道现时这所有的战争，都只是为了向那个时候的我复仇吗？”

“可惜，你我都太老了，早就已经失去了复仇的力气了。只是仇恨，是会随着血脉延续的东西。即使老去的人们已经没有力气去恨了，仇恨的种子还是会在年轻人的心中生根发芽，继续成长。这是任谁也无能为力的，悲哀的循环。”

“即使丈夫已经不再为妻子寻仇，子女也会，是吗？”雷迪乌斯幽幽地说道。

“我的女儿是个独断专行的疯丫头，连我都管不住她。”伊恩干笑道，“不过我想，如果你愿意让你的儿子出面，跟她去交一交心，没准会有点意想不到的转机。我们这些老人都已经是谢了幕的演员，该退场了。也到了把关乎未来的抉择，交给他们去定夺的时候了。”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们的孩子，从我们的手里接过这场战争的下一棒。”雷迪乌斯的话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些都是早早就注定了，你我都改不了的东西——你不妨叫它宿命。”伊恩干哑地笑出声来，像是来自深渊的嘲讽，“毕竟这世上有些债是如此沉重，即使穷尽了几代人，都偿还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