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关咏熙穿着那一身皮革装，悄悄地只身溜出了家门。

她可是屠龙者，绝不可能再继续作为暴龙的玩物在这里待下来，一秒也不要。即使下面要面临着一段羞耻的路途，总也好过向魔女服软折腰。

反正做变装上街这种事她也有些经验了，就当是做了一次……尺度稍大了一点的COS好了。

偏僻的夜路幽暗而阴森——关咏熙绕开路灯曲折地行走着，尽可能地将身体掩藏在黑暗的夜幕里。

然而前面街道的交口处，五六个左摇右晃的人影蓦地闪了出来，吓得关咏熙一个激灵。细看之下，正是一帮喝得醉醺醺的、衣着浮夸的青年。

关咏熙的胸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惧意。时值夜间两点，一个衣装颇为惹眼的貌美少女，这种深更半夜撞上醉酒的流氓——这绝对是极其令人头皮发麻的展开。

关咏熙急忙转过身，打算在斑马线处横过街道，绕开流氓。

“——呀！小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头闲逛啊！你穿那一身是什么衣服啊！好劲爆啊！”

一声粗哑的声音自关咏熙的侧后方传来，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接着她只听青年们迈着急促的步子，快步向自己走来。

“是不是感到寂寞了啊！小爷我也很寂寞呢，咱们正好凑一场！”一个身上满是酒糟味的高个子粗鲁地用手拉起关咏熙的腕子，一把将她转过了个身。

丝丝飘逸的银发拂过她秀美的面庞，然而那一双湛蓝色的眼瞳里，是几欲燃尽一切的火焰。

一旁的矮个子仰起一张满是油光的脸，咧嘴笑道，“哇塞，这妞超正点哇！还有她穿得也太他娘的叫人飙鼻血啦！今儿个哥几个走狗屎运啦！”

“去你娘的，这叫桃花运。”另一个高个子笑着骂道。

“小妹妹，这么晚穿得这么劲爆在街头乱跑，不就是想勾搭男人吗？咱哥俩个也还有几个钱，亏不了你……”小个子龇着大牙讪笑着。

“离我远点！”关咏熙一手捂在胸前，嫌恶地吼道。

“都穿成这个样子了还装什么纯……”

五个青年像是群狼一样围向关咏熙，有两个已经猝不及防地从身后抓住了关咏熙的胳膊，面前的高个子伸出大手，欲罩住关咏熙的嘴——

关咏熙纵然在体术课修习过近身格斗，但毕竟身姿纤细且手无寸铁，面对着一群身强体壮的男人终究招架无力——除非，她驱动自己体内的力量。但那样的话，这几个人就很有可能一瞬间被焚烧殆尽，尸骨无存。

望着那一张张恶心的脸越贴越近，关咏熙银牙紧咬，她不知自己还能保持多久的理智。

轰轰轰——————！！

一声野兽山呼般的轰鸣下，浑黑色的兰博基尼第六元素蓦然冲出了街道尽头的黑幕，急急打了个弯，咬死的车轮在马路上滑移着，径直侧停在了五个青年与关咏熙面前五六米开外。

驾驶座的车门蓦地打开，一名身姿高挑、着黑色西装套裙，戴着墨镜的女子踱步下车。

两青年的脸上先是惊愕，随即便露出邪恶的笑意。

“……呦，又来了个开豪车的漂亮姐姐？”高个子指着Ceci，嗤笑道，“姐姐也是要加入我们吗？来来来，一起快活啊~”

Ceci抬手缓缓拉低脸上的墨镜，一双毒蛇般的眼瞳里金芒跃动。

高个子在自己浑然不觉间，右手探入口袋里拿出了一串钥匙，娴熟地翻开其上挂着的一把折叠刀。

高个子似乎对自己右手的动作浑然不觉，下一秒，他只感到自己的左手涌起一阵温热。

“呜啊啊啊啊————！”

男子爆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那细小的、满是惊惧的眼珠，赫然望见自己的右手不知为何攥着一把折叠刀，将刀尖猛然**了自己的左掌心里。

“还要继续吗？”Ceci细眯着金瞳，话音阴冷，“你是想要**吧？来，我帮你。”

无比的恐惧甚至压制住了疼痛，男子汗流满面地摇了摇头，一旁的同伙们亦心悸地纷纷退却，那个小个子已经吓得软倒在了地上。下一刻，他们陆续地扭头，落荒逃走。

“没受伤吧，小妹妹？”

Ceci话音慵懒地扭头问关咏熙道。关咏熙镇定了下心绪，点了点头。

“上车。”Ceci旋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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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受伤吧。

副驾上的关咏熙反复地咀嚼着这句似乎是表示关心的问话。被及时搭救后的一种奇妙的安心感，竟又从她的胸中缓缓升腾起来。

这个女人……她在关心我吗？

不对，不可以被‘龙’的虚情假意欺骗……极擅玩弄人心的她只是想用花言巧语来麻痹自己而已……自始至终，她都是威胁着人类世界的大敌……关咏熙暗暗告诫自己。

“任性的小猫，你总算是听话了一回。”

Ceci面上绽出笑意，瞄了一眼身侧的关咏熙道：“我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我白天把你的照片发出去的那个微信群是假的，里面的同学都是我手底的工作人员穿的马甲。所以你那羞羞的照片目前还并没有从我的掌心里流出，它暂时会很安全地躺在我的手机里，你应该可以松一口气了吧？”

“谢谢……”关咏熙忽然释然了，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谢谢？

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对这个穷凶极恶的魔女道谢？

只是顺势说出口的礼貌用语吗？还是……自己当真对她的怜悯心存感激？

“Ceci，你这个无所不能的‘龙’……到底想要追求什么啊？”关咏熙正色问道，这貌似还是头一次，她主动去跟这个死敌沟通内心。

“‘龙’都是很寂寞的存在，她是很难爱上人类的，哪怕是普通的黑巫师，因为所有这些人的脑海里，一切一切肮脏与不堪的想法，她都能看见。人心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如果把这些污秽都太直观了，你便很难再对人抱有任何好的期望。对于我而言，在这个寂寞世界上，关小星可以说是我唯一仅存的同类和家人了。他对我很重要，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管你相信与否。

“作为姐姐，我当然会操心弟弟的终身大事。而作为妹妹，你可知道自己的哥哥为什么这么难找女朋友吗？归根结底，是因为你太优秀。你这个同他朝夕相处的妹妹，已经潜移默化地拔高了他对于异性的审美需求，那些寻常的女孩子他是很难产生感觉的，就像一个吃惯了鲍鱼海参的穷人，就算是没钱，他也照样对粗茶淡饭没什么胃口，因为他早就习惯了山珍海味。这一点可能他自己都并没有察觉到，所以才总在那里做各种无谓的努力——他所喜欢上的姑娘身上，都是能找到你的一部分影子的，可仅仅是拥有着你的一部分的女孩对他而言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但说到底，只有你，才是他理想中女性的完全体，因为你是他和关一骁创造出来的作品啊——只不过碍于俗世的伦理规则，他的内心没法做到承认这一点，所以才会一直在漫无目的地迂回。但我是‘龙’，常世的伦理规则对我而言是没有意义的，我可以跳脱出这些，用我的方式来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予他——哪怕是以一种蛮横的方式。”

关咏熙怔怔地望着旁边这个慵懒中透着锋芒的高傲女人，甚至有些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也许并非自己先前所揣测的那般邪恶。但尽管如此，她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自己仍旧无法认同。

“到家了，今夜要说的就是这些。”Ceci说道，“你已经耽误掉了一天的宝贵时间，我的耐性其实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明早六点我还在Play Room等你，务必准时过来。”

关咏熙沉默许久。随后，她轻启纤唇，回答了一句：

“……好。”

“还有——下面两天你要称呼我为‘Master’。”

“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得寸进尺——”

面对这般荒诞而无理的要求，关咏熙不禁惊愕地睁圆了眼睛——屠龙者要管龙叫Master！？

“休想得寸进尺的是你才对。不要因为听了几句好话，就忘记了我们主从的立场。这三天内你是我的仆人，你对于我没有第二种称呼的方式。”Ceci了冷冷道，一脚踩下油门提速。

关咏熙欲行反驳，然而嗓子却反射性地无法发出声音。面对眼前的女子话语里那股难以名状的强大压迫感，她着实心生了些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