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驾上的冒牌天使稳稳地扶着方向盘，抬眸瞅了一眼后视镜。

“陈洋他们这帮人还真是够八卦的……居然在后面悄悄跟着我们呢。看来我们还真得开去黄浦湾一号了。不过我得听听，你怎么解释你的这个‘新家’。”

女魔头的脸上褪去了方才身为天使的端庄笑颜，摆出了那个我熟悉无比的冷峻脸孔，变成了老爸在家偷摸着喝酒被发现时，无情呵斥的那个冷面判官。

这个状态的关咏熙，我称其为“异端审问模式”。

“其实……那套房子是几天前Ceci强行送给我的，她自作主张地就把我的名字写在了产权证书上，然后派人递给了我……”我畏畏缩缩地合盘托出道，不敢再有半句欺瞒，“我估计告诉你实情的话，你肯定要炸毛……可是那房子真的很漂亮，你知道的，我这辈子一个很大的梦想就是能置购一套大房子，让老爸跟你不再蜗居于那个几十平米的小家里……所以，我一个没忍住就……就接受了。”

冒牌天使默不作声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毫无起伏，让我简直怀疑她是否有在听。

“那么……今天你给我买衣服，吃晚餐的时候，刷的那张黑卡呢？”须臾之后，冒牌天使接着问道。

我狠咬着牙关，回答道：“……也是Ceci送的。”

“看来你真的接受了暴龙的一笔丰厚的贿赂呢。”冒牌天使话音平静地说道。“真不愧是我的哥哥。”

我们沉默了片刻，她再度开腔：“我再问一个：那部iPhone X，也是你刷Ceci的卡买的？”

我缓缓地阖上双眼。

“……是。”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接下来，整个车厢陷入了死寂，只有击打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在窸窸窣窣地震响着。

“你……生气了吧？”我打破了沉寂，探问道。

当然，这是句废话。

“我是一个只做正确的事情的人。”顶着夏茉脸孔的关咏熙平和地答道，“类似在开车的时候，向邻座上的人怒吼这样的错事，我是不会做的。”

所以你其实是想向我怒吼的是吧。

“何况，你也不会想看到一张茉茉的脸在冲着你怒吼吧。”她接着说道，“所以在我下了车、回到屋里、卸完妆之前，你是安全的。”

你考虑的真是周到啊，我的完美超人妹妹。

你是完美的——你是我和老爸倾尽力气，打造出来的完美作品。但我不是完美的，我只是个凡人，我有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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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第六元素泊好后，关咏熙跟着我，穿过黄浦湾一号敞亮的地下车库，径直走向地下电梯大堂。

关咏熙兀自走进了那以黑色大理石铺筑的，空敞到快要赶上我家主卧的洗手间，说道：“稍等一下，我要卸个妆先。”

摘了假发卸了妆的关咏熙再度走了出来，已然恢复了平日那副白发蓝瞳，神色倨傲的模样。

她三两步走到了两层通高的落地窗边，俯瞰着外面的夜上海。

整条黄浦江在眼底一览无余。江对面的高楼是耸立在雨雾里的巨人，纸醉金迷的外滩浸染在一片金黄色的光亮之中。岸边华灯映水，江上游舫凌波，细密的人潮在濡湿如镜的石板路上涌动着，绵延的车队亮起红尾灯，排成一条条赤色的游龙。

这必是站在世界的中心，才能看见的繁华盛景。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接受暴龙给予的这些，确实……看着很美好。要是能把老爸接过来，我们三个人一起住在这样的地方，应该会挺幸福的吧。”关咏熙淡淡说道。

旁边的我一声不吭。我不会蠢到去应和“对啊”“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之类。

说到底，关咏熙真的是一个太过正确，正确到一个能让我自惭形秽的存在。

“可是我记得，我在咸鱼当主播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你是我哥，就得规制我的不合理收入。你说我拿那么高的薪酬，一定是要有所牺牲的。你说我不了解陈洋，不了解那些富家子，他们的最终目的十之八九都是一样的。”

我无言以对。这确实是我说过的原话。

“你现在，拿到的钱又何止是我当时所拿的百倍？你就一点都不怀疑，Ceci她是有所企图的？你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你真的相信天上会掉下巨大的馅饼来么？”

“Ceci……她跟陈洋不一样，陈洋是外人，但她是我的血亲。”我低声辩解道，本能地抗拒自己落入一个极度自我打脸的境地。

“血亲？”关咏熙哂笑，“她是龙，你也是龙，所以你们就是血亲，是吗？因为是血亲，所以哪怕你们就只有数面之缘，你也可以坦然的相信，她所做的一切，是在一心一意地对你好，是吗？”

“我可不是要把自己跟她划成一派，只不过，她确确实实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毕竟俗话说血浓于水……她会为我着想，送给我一个好的生活，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未必就一定是出于什么险恶的用心吧？”我继续辩驳道。

“你这副侥幸心理的嘴脸……我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关咏熙似乎已经觉得多说无益，再怎么说下去我也会继续辩驳，便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向公寓的门扉。

“等等！下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我急忙问道。

“——回家！”她提高嗓门吼道，“我不想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更不想一会再撞见那个女人！要是你不想看见暴龙跟屠龙者在你的‘新家’里打起来的话，就别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