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虹口区。

从维也纳机场起飞，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我跟关咏熙终于踏上了祖国的土地。

出了地铁站，我们拎着大小行李箱，步履轻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栋外墙早已风化的老旧公寓楼，此刻在我们的眼里却是无比温馨的归属。

这种归家的舒爽感觉，真是久违了。

我们走到公寓楼的百米开外，却只见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腰上还围着厨房工作用的黑色围裙，头发枯槁满面胡茬，鼻梁上挂着那副好像随时要栽下来的黑框眼镜，正喜笑颜开地望着我们。

这家伙因为按捺不住期待，跑到楼下等我们来了。

“爸——！”关咏熙顺手把箱子丢给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像只欢快的小鹿。

“宝贝女儿回来啦！”老爸跟关咏熙来了个热烈的大拥抱，我拖着两个行李箱也走上前来，也招呼道，“爸，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爸急忙从我手里接过行李箱。“箱子给我，你们快上楼吧，饭我都做好了。”

“还不如叫外卖呢，你做的暗黑料理能吃吗……”我疑惑道。

“老爸这一年来也是练了几个拿手菜的，就为了今天露一手。”老爸自信满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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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阿斯特利亚学院的暑期正式开始。来自常世的各位同学大多回到了自己的国家——我跟关咏熙回到了上海；巴尔萨泽回了纽约，去到了他虽然不大喜欢，但终究也算他的归属地的西尔弗斯通家；姬神光则回到了日本，当然他去的不是京都的阴阳寮，而是到东京投奔义父浅川鲤之介了。至于夏茉和顾利威似乎还有繁忙的公务在身，回国的日程还未确定，所以便没同我们一道回中国。

刚一开门，三只已然长大了一圈的小猫便探出头来，围拱着关咏熙的脚踝欢叫不停。

关咏熙甩掉鞋子，便轻快地跳上沙发开启撸猫模式。我跟着老爸走进了厨房，帮着做一点最后的收尾活。

“呦呵，还学上了豉油蒜蓉蒸扇贝？”我诧异道，看着一旁老爸揭开锅盖，满脸沾沾自喜的表情。

“蒸菜其实挺简单的，技术含量不高，只要按着教程做味道就不会太差。”老爸笑着把做好的扇贝端出锅，喷香的鲜味顿时充斥了小小的屋子。

老爸跟我陆续把几个家常菜摆上了餐桌。饭菜都已备齐后，老爸两手合握，怯怯地走到横卧在沙发上的女魔头身旁，一副佃户杨白劳恳求地主的语气，满脸堆笑问道：“熙熙，今天……就今天，老爸能稍微喝口酒么？”

温情地望着猫儿们的关咏熙，眼睛一翻，碧蓝的眸子忽然就换上了刀子般狠辣的眼色。

老爸被吓得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懦懦地退了回去。

“……算了，今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下不为例。”关咏熙忽然闭上一只眼睛，兀自说道。

老爸的脸上洋溢出欣喜，赶紧从冰箱里翻出藏在深处的廉价红酒。

“别喝那个了。”我从行李箱中拿出一支从隼都带回来的皇家礼炮，递给一脸惊讶的老爸，“这是伴手礼。38年的，偶尔也喝点好的吧，别成天喝假酒了。”

老爸感动地几乎要热泪盈眶。

“哦说起来我也有带伴手礼呢。”关咏熙从沙发上跳下来，也翻开了她的行李箱。

接着她递给老爸一个包装精致的灰色盒子。

“这是……”我凑到老爸旁边瞅着，“电动剃须刀？”

“对！”关咏熙抱着两臂，说教般强气地讲道，“老爸不是我说你！你那把邋里邋遢的胡茬子我看着不爽已经很久了！我知道家里的老式手动剃须刀不方**以你就不爱用，但你这样不修边幅，女孩子会不喜欢的你知不知道！说不定哪天，你好运地邂逅了一个令你心动的漂亮阿姨，也会因为这副邋遢样，被扣光印象分的！”

我有点惊讶地望着关咏熙。这丫头，似乎是认真地在为老爸的将来，或者说是人生第二春在做考虑。我似乎都从来没考虑过这样的事。

看来这家伙，真真比我要成熟许多啊。

老爸愣住了神，半晌，他露出一个寂寞的笑脸：“谢谢你，熙熙。礼物老爸收下了。为了讨你喜欢，老爸会把胡子刮干净，不过老爸并没什么去讨漂亮阿姨喜欢的打算。”

“你……不寂寞吗？”关咏熙怔怔地问道。

“到了老爸这个年纪的人，大家都是靠着回忆来克服寂寞的。”老爸幽幽地说道，“有足够多的回忆，也就不再需要新的了。”

“可是……反复地去回忆那些事，你难道不会痛苦吗？虽然肯定也有很多美好的记忆……可是它们都已经消逝掉了啊。”关咏熙追问道。

“熙熙，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自以为懂了一些，其实并不懂，因为你没有亲身经历过。”老爸淡然道，“忘却也是一种‘能力’，这世上有些人有这种能力，有些人没有。没有的那些人，只能按照他们的方式活下去。”

关咏熙沉默了。

“不聊这些了，快尝尝老爸的手艺。难得还有好酒喝，可别让菜都凉了。”老爸转身走回了桌旁，径自拿开瓶器起开我带回来的那瓶威士忌，接着换了个话题，“对了，再过几天又到你们俩的生日了，今年打算怎么过啊？”

说起来我都差点忘了这一茬了。原来我跟熙熙不觉之间，又长了一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