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学长……你真的要走了吗？”

凉风习习的停机坪上，白澪的话音涩涩地问道，眼眶也有点儿红。

“既然这个地方压根不欢迎我，我还留在这做什么呢。”手拎着行李箱的我淡笑道。

“学长——我说过我会等你，这份心意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白澪一手捂住胸口，鼓起勇气道，“如果某个时候，你能够向我点头的话，我愿意追随你，回到常世，或者去到任何地方——”

“别说傻话。我可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葬送掉你的整个前途。所以——我没有办法点头。你还是把我当做一个学长吧，虽然这个学长我也没能做很久。”我无奈地一笑，像个兄长的样子，轻轻抚摸了两下白澪的小脑袋——我这还未及萌芽的一段感情，又胎死腹中了，不免让我觉得，我关小星真的是五行缺爱啊。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都别苦着个脸啦，既然是来送行的，还不让我来个快乐的道别？”

白澪的身侧，巴尔萨泽和姬神光亦是面露愁伤，眼含不舍。除此之外就只有默默站在不远处的顾利威。到头来，为我送行的也不过他们几人而已。

芭斯忒日前已经被送回了冈格拉岛，临行前她曾经用意识告知我，如果哪一天我有需要，就去冈格拉岛找她，她有求必应。

自从我那日离开了黑馆后，关咏熙——不，奥萝拉就再也没出现过。我想她恐怕是难于接受我跟她断绝了兄妹关系这件事，无法坦然面对我吧。

“保重，小星。我们放暑假的时候，再在常世里聚一聚吧。”姬神光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勉力微笑道，“你可以再来东京做客。”

“兄弟……别的也不多说了，珍重吧。”话痨巴尔萨泽一反常态地变得沉默了，只涩涩地道出几句，“像姬神说的，我们还可以在常世见。”

“往后我不在巫师国了，白澪还要多仰仗你们的关照。”我说道，“我先替她道声谢谢了。”

“那是当然的。学弟学妹我们会关照好的，你放心吧。”姬神光笑着应道。

“那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踏上VTOL机的金属舷梯，冲着三个身影回望一眼，舒然一笑道，“你们……都保重。”

“————小星学长！”忽然停机坪的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

我看见一个胖胖的身影自停机坪的外围走向了飞机的停泊点——那赫然是身穿动漫角色痛衣的徐贝贝。

还不止是他——一大帮东巫联的学生，陆续地走上了停机坪，围拢在我的面前，黑压压的足有百十来号人。我扫视了一眼，当时曾经为东来阁的建立出过力的基本都来了，只有陆嘉豪不知为何没有出现。

“你们…………”我愕然地扫视向这些略显稚嫩的东方面孔，只见他们的脸上，也开始一一弹出黑色的文字————

“保重”、“走好”、“谢谢”、“东来阁”、“很好吃”、“感谢你”、“再会”、“总经理”、“留下”…………

“谢谢你们……来给我送行。”我扬起淡淡的笑脸，此刻胸中唯有祥和与平静，“什么也不必说——你们心里想的，我都看得到。”

我躬身钻进了机舱内。舱门合上前的一瞬，我最后看到的，是人群最中央的白澪，那在风中飞扬起的乌黑发丝，还有她雪腮上无声垂落的泪痕。

所有人之中，我唯独看不见她脸上的文字。

难道说，她也是——————

我的猜想再没有机会得到求证，舱门轰然闭合，下一秒我只感到一股垂直而起的托力，在将我托升上高阔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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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TOL机平静地行驶在堆积着如山云朵的平流层顶端，倚窗而坐的我垂眼眺望西伯利亚的苍茫大地，俯瞰那依傍着绵延雪山、碧波如镜的贝加尔湖，心头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愁伤。

接着我扬起脸膛，缓缓地翕合上眼睛。一个曾几何时的场景撞入我的脑海——我恍惚间看到一年多前，那个还一脸懵懂的自己，在柯布的办公室里，冲着他不卑不亢地陈词道：

————我关小星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我可不像熙熙那么优秀，不论在哪个世界，她将来都是可以站在顶点上的那种人。我没有她那样追求极致的气概和傲劲，对于追不到的东西我可以说服自己不再去追。其实你把我遣离这个国家也没什么，这不过说明，我就应该是属于常世那边的普通人罢了。

你就告诉熙熙，让她尽情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吧，不要受我的牵累，我这个属于常世的人，要回到常世里去了。请不要告诉我妹妹我有着什么黑巫师血统，我不属于黑巫师，也不属于白巫师，我关小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本就该过着周末咸鱼在家打打游戏的寻常生活，只是偶尔热血了一下，现在醒过来了。仅此而已。

是啊，我只是偶尔热血了一下，现在醒过来了。或许早在那个时候我就该醒了，但我不愿醒来，一直延续着那个热血的梦——到了最后，也就是梦做得稍微长了点罢了。

所有的梦，终究都是要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