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队审讯室。

毕修普走进审讯室，蔡斯和几个治安队员正围成一圈站着。蔡斯望向毕修普，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毕修普走上近前，眯起眼睛望向面前袒露着上半身的男人。后者身上遍布着血淋林的鞭痕，两手被锁链吊在墙上，牙关紧咬。

“看不出，还是个硬骨头。”毕修普拉了一把椅子，径自坐在强森面前，笑道。

“……我不会说的。”强森气息奄奄，低声说道，“你打死我也不会说。”

“怎么会呢，那也太野蛮了。蔡斯，你看看你，下手不知轻重，这种事情我说过多少次，点到为止。现在就可以停止了。”

毕修普责备道，蔡斯连连赔笑点头。

“咱们是文明社会的人，又不是动物，要以理服人。”毕修普说道，“我就是来跟你讲道理的。我来用道理告诉你，说出反抗军的藏身地点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已经指使那个女人蒙骗过我一次，我怎么可能再相信你的满口胡话？”强森冷哼一声，忿然道，“你休想给我洗脑。”

“那你就当我在自说自话好了，反正我说的也是胡话。”毕修普笑道，“我知道有一个问题，你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当初法里斯提出要设立矿管会时，我们这些人会主动要求加入，帮助黄金螺旋来管理矿场？”

“因为你们愿意当叛徒，为了在黄金螺旋的领地里苟度余生，不惜对自己的同胞倒戈相向。”强森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在矿场里出生的这一辈，脑筋都太直，你们的思维方式真得改改。”毕修普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角，“在我来到矿场里之前，我曾经是第一秩序王国派驻于海心城的军人，我毕业于巫师国里最顶尖的军校，也在军中混了个不算小的军衔。但是高处不胜寒啊，我的同僚中有人觊觎我的位子，串通卡拉迈德军方的人给我下了套，并对我进行了叛国指控。我最终就被发配到了这个众所周知的‘垃圾堆’里来了。说真的这里的生活条件虽然很操蛋，连一口像样的食物都没有，但我其实并不讨厌这个地方，因为我觉得这里的人是淳朴而简单的，而像海心城那种看似浮华的地方，人心却无比险恶、令人绝望，比起那种地方过着日夜提防别人的生活，我倒宁可在这儿安逸地打发余生。

“其实我来到这的头二十年里，一切真的挺好。矿场里的所有人都和谐相处，大家就像是亲人和兄弟。我觉得那就是一个理想的国度。可是后来有一个人，把这一切的安宁都毁掉了，那个人就是利奥波德。”

强森的喉头动了一动，眼睛缓缓地睁圆。

“无论是在常世还是巫师国里，都有许多所谓的自由斗士，高举着自由、尊严、信仰之类冠冕堂皇的大旗，煽动民众，将战火肆意播撒到这个世界的各处。利奥波德也是这样一个人，他自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叫做正义，其实他妈的就是狗屁。那一次反抗中，三千人死了，全是我们手足相连的白巫师同胞。利奥波德不会替他们的死感到惋惜，因为他也死了，光荣就义了，哈哈，光荣就义，真他妈的是好词儿。我告诉你，利奥波德这种人压根就不畏惧死亡，也不会对同胞的死产生任何痛惜，因为他眼里除了他追逐的自由和尊严，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他那个理想的狂信者，如果有必要，所有人都可以是他达成理想的牺牲品。他不在乎人命。

“但是我在乎。我看不得自己身边的人跟在他后面赴汤蹈火，为了他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去打一场不可能胜利的仗，还浑然不自知。你说那并不是不可能胜利的。我说在我眼里，胜利极其渺茫就叫不可能胜利。那么低的一个概率，想要实现它，你计算过要付出多少条人命为代价吗？

“如今整个巫师世界，只剩下寥寥十几个城邦在苟延残喘，只有极权系统，才能够最高效地维持一个微小社会的高效运转和存续，这也是为什么巫师国明明具有了如此发达的科技力量，所有的城邦却都还奉行着封建制的君主立宪制。这时候还大谈什么民主、共和？扯他妈淡！如果今天这波人要弹劾领袖，明天那波人要建立新党派，巫师这个特殊种族，被敌对的常世消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既然民主就等于衰亡，想活下去就只能接受极权。你们就跟中了一个魔咒似的，老是会觉得民主社会才是光明的、高级的，极权社会就是阴暗的、低级的，这他妈的都是谁教给你们的啊？

“既然是极权系统，其实谁当国王，我真的不在乎。我们矿场里就是真的能反抗成功，也只不过换一批人过来干苦力，何苦呢？人类在战争中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了，战争这个事情真是了无意义，除了死亡什么都创造不了。所以我总算看透了，其实一切邪恶的根源，就在于那些个战争的策动者身上。他们才是最邪恶的谎言家，用一切看起来很好很正义的理由粉饰自己祸害世界的用心。所以我不听他们说什么，他们说再多都是鬼话。我要做的就是制止他们，把他们连同他们的计划趁早扼杀，他们的死亡将换来成千上万人存活下去的权利。所以，我决不容许矿区内有第二次反抗发生，这是我对我的同胞最后的负责。我不求所有的人能够理解我，因为我对他们不重要，他们能活下去，才最重要。”

毕修普语毕，强森已经怔怔地张大了嘴，无言以对。

“你自己考虑考虑，我倒不是很急。”毕修普笑道，随即起身，走向审讯室的门，不忘叮嘱蔡斯，“鞭刑别再用了。”

“我……我带你去迷宫。”

强森蓦地冲向毕修普的背影说道。

“终于开窍了。”毕修普笑着转过身来，“这事结了，你来我手底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