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未出时，全世界都像一个梦，唯有月亮是真实的；太阳出来后，全世界都真实了，唯有你像是一个梦。我希望这场梦久一点，可既然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关岚看着那个即将走出门外的背影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咙就像是自己吃干馒头时被噎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来。直到仓库的门关上，这个小小的世界又变得黑暗和孤单起来。

作夜自己居然就这样在那里睡着了，醒来时正倚靠在她的怀里。这一切都让关山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滋味。

明明两人身体中流淌着一半同样的血，可是却比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还要陌生的多。她是自己的姐姐，可在这个家里，自己却从来没有过一个姐姐。

昨晚那场初雪纷纷扬扬洒到接近凌晨，终于还是停了。可数个小时的累积，便已经给眼前的一切都铺上了一层白色的毛毯。天空一碧如洗，空气从未有过的清新，一脚踩在地上的雪，就好像是踩在了松软的蛋糕上。

随着一口寒冷清爽的空气吸进肺里，关山的头脑也渐渐清醒。一切都当成是一场梦就好了，如果认真去对待的话，那么尴尬的只会是自己吧。关山承认，这个家庭是有问题的，甚至是病态的，包括自己也是一样，可那又能如何呢？他，无力改变什么，也从没想过去改变什么。逃避，是他唯一会做的事情。

这样就好了吧，等到高中生涯结束后，自己就会选择一所远离这里的学校，并且会留在外面工作，从此不再回来。当他懂事的那一天起，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远离这个家。关山不明白，不再相爱的两人为何还在一起，明明在彼此伤害，可却始终维系着这个内部早已支离破碎的家庭。

出生太晚的他只能错过自己父母相识相爱的戏码，当坐在看台上时甜蜜喜剧早就已经落幕，接下来便是十几年不曾休止过的闹剧。是的，一场人生的闹剧。酒鬼一样的父亲和二手货的母亲吵个不休，像是猪狗一样被关在家里仓库中的少女。

那自己又算什么，他们失败人生的附带品么？呵，关山自嘲的想到。

“吱呀”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了门被推开的声音，在那条打开的缝隙里，一个瘦弱的身影挤了出来。当关山转身过去时，关岚的脸上正带着一种莫名的希冀在看着他。

“你怎么出来了？”关山下意识的问道，可是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质问一样的语气，似乎像是在对待被囚禁的犯人一样。她，本来不就是应该和自己一样自由的吗？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关岚的脸上闪过慌乱的神色，手脚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她想自己应该马上回到身后的仓库里，可是却又无法从关山的身上把目光移开。原来她是如此渴望有人在自己的身旁，或许她并不懂得这种莫名的情愫是怎么回事，但希望有人陪伴，是每个人的本能。

“没事，出来挺好的，透透气。”关山注意到了她脸上那惶恐的表情，连忙改口说道。

当这句话说完后，关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关山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眼睛居然明亮到好像可以放出光芒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是熠熠生辉的宝石，如此的纯净无暇。

说实话，由于营养不良而显得极为瘦小的关岚看上去并不怎么漂亮，可是一个人身上总有一个闪光点会特别吸引人，就是这一双纯粹到如婴儿般的眼睛将关山一下子给吸引住了，在这一瞬间他居然有一种眼前的人好美的感觉。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非常宁静，在落满白雪的环境下，好像自己成为了彼此眼中的唯一。

可惜，这样的氛围马上就被人打破了。

“你们在干什么？”准备出去工作的郭翠兰看到了院子中的二人。当她的目光扫到关岚身上的时候带着一种深深的厌恶。仿佛她看到的不是关岚，而是那个毁掉了自己的青春和大半人生的男人。

“没什么，我要去上学了。”关山不想多做解释。

而关岚则恋恋不舍的回到了仓库里，母亲说过不让她随便离开那里面，否则就会狠狠的打她。虽然她很想和关山多待一会儿，可却不敢忤逆母亲的命令。在包裹着身体的这层衣服底下，有许多或旧或新的伤口，那都是因为自己不听话而被母亲打得。

郭翠兰知道儿子正处于叛逆期，不愿意搭理自己。可她有大把工作要忙，和那个酒鬼男人已经有生不完的气了，不想再在这个时候和儿子闹别扭。

“路上注意安全，买点热乎的东西吃。还有，你们班主任说你最近成绩又有退步。认真一点，给妈挣点气，妈这辈子除了你就没别的指望了。”郭翠兰又往儿子口袋里塞了两百块钱。她虽然平时因为工作忙很少照顾到儿子，却从来没在经济上亏待过他。哪怕关山不主动要什么，她也会尽力给他最好的。

关山并没有直接踩着脚踏车离去，而是驻足在离家不远的拐角处一直默默看着自己母亲离开为止。

这个女人的一生大约都是不幸的吧。嫁的第一个男人是嗜赌如命的赌鬼，第二个男人则是嗜酒如命的酒鬼。而作为她生命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第三个男人，自己却始终想要逃离她的身边。

关山或许是爱着自己的母亲的吧，因为自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或许又是埋怨她的吧，因为生我何用，不能欢笑。

那关岚呢？她对母亲又是抱有怎样的感情。关山不知道，也无法去想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与你感同身受，所以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孤儿，所以我们的生命才会如此孤单。

只是，关岚那双眼睛还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在这双明亮的眼眸之下却是她黑暗的人生。关山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要一口将胸口那积压的郁闷全都吐出来一样。母亲，关岚，她们大概都是很可怜的吧，只有我是最可恨的。

脚下用力一踩，旋转的轮子乘风驶远了，在积雪堆满的白色街道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轨迹。人生也像这单车一样，顺着轮子往前走，你越使劲它就跑得越快，可若是停下来就会摔倒。无论前面是春花烂漫还是冰雪寒冬，我们都只能弓着身子弯着背，迎头向前赶去。别低头，看路，否则会栽坑的。

一个在迷茫和忧愁中向前去了，一个还在那个小小的囚牢里幻想外面的天地。她有一堆已经用得只剩一小节的铅笔和一叠好像被蹂躏过一样的纸张。

“弟弟……”关岚想要描绘出脑海中的样子来，可她拙劣的画技只能在纸上呈现出如同火柴人一样的图案来。在天蓝白云之下，两个小小的人儿牵着手在一起，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高的那个是弟弟，矮的那个是姐姐。

看着这副像是小学一年级生画出来的幼稚图画，关岚却笑得非常开心。她将裹在身上一层薄被又紧了紧，这是关山昨晚盖过的，似乎还留有他身上的气息。或许是自幼小时离开母亲怀抱的第一次，有人陪伴自己共同度过一个寒冷的夜晚，那种从心底开始泛起暖意的感觉让关岚有些上瘾。

想起刚刚和关山对视的场景，那俊逸的五官让她痴迷。弟弟已经长大了呢，而且还变得这么好看。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有想把他丢掉的念头呢。关岚觉得曾经有过这个想法的自己真的好坏好坏。幸亏当初被妈妈给发现了，不然的话就再也看不到弟弟了吧。

可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弟弟呢？关岚这样期待着。但母亲是不会允许自己出去的吧，如果弟弟不再来了该怎么办？

想见他。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抹去，而且越是压制，心中的那种莫名的情感就越是强烈。你无法想象到，一个被迫习惯了孤独和寂寞的人，在某个瞬间心中被填满是何等的滋味。那比毒品还要让人难以抗拒。或者说，感情本来就是精神上的毒品吧。

关岚把自己的脸捂进被子里，企图再多获得一丝的温暖和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可它正在一点一点消散，最后又变成了只有她自己身上的那股如同过期咸鱼一样的酸臭味。在这个有些透风的仓库里，好像任何的温暖都无法留存。关山作夜留下的一切，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怎么会这样呢…关岚失落的将脸抬起，一种前所未有空虚感在心中一点点散开。环顾四周，依旧是那黑暗孤寂的环境。关山曾经在这里待过的一夜，似乎就只是一场梦。关岚也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思念。

“弟弟，我好想见你。”

......

PS：我个人真实经历的感觉：1.请不要在孩子面前常常吵架，很难过。2.高考压力很大，一部分来自家庭，一部分来自社会，很多年轻人会有逃避和消极懈怠，沟通是唯一解决办法。3.给的再多，不如懂我。4.别说是在寂寞中给予温暖会让人瞬间沦陷了，我连一见钟情都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