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丸子！”纳小星又一次喊她的外号，如海豚在尖 叫。

“再叫一声，就宰了你哦！”俞敏丽叉着腰，额头抵在玻璃墙上，俯视着她。

这句话对纳小星来说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既陌生，又恍如隔世。

时光来到小学。

夏日的太阳将午后的教室变成了一个大蒸笼，学 生们一副花儿焉了的神情听着课。

她和俞敏丽坐在一起。

老 师在讲台上讲着课。

她俩将书本立起来，遮住老 师的视线。

书本的里侧藏着一个透 明的玻璃盒，玻盖上有两个黄豆大小的孔洞，里面装着两只蛐蛐。

它们是分别代 表她俩出战的，俨然两位阵前交手的大将。

俞敏丽猫着腰，压着声音对她的大将指挥道：“金刚。快！给我死死咬它，敢做逃兵打断你的狗腿！”

颜色较浅的那只蛐蛐渐渐示弱，往后面逃窜，拉开了有一寸多的距离。

似乎是做了逃兵很没有颜面，它一声不吭地立在原地，等着将军的惩罚。

深色的蛐蛐奏着凯歌，声音透过玻璃板变成蚊子叫。

这不妨碍纳小星激动的心情。

按照斗蛐蛐的规则，双方格斗拉开一寸以上的距离，一方叫一方沉默，叫的那方算作赢半局。

她已经拔得头筹了，小声揶揄：“你的蛐蛐跟你一个鸟样，到底行不行啊？”

俞敏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好戏在后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俞敏丽边说边拿起狗尾巴草的茎干，伸进玻盖上的孔洞，开始挑 逗自己的蛐蛐，让它重新充满斗志。

两只蛐蛐又斗在了一起。

片刻后，那个重新被主人挑 拨起斗志的可怜虫却被咄咄逼人的对手咬断了一只大 腿。

纳小星眉开眼笑，瞳孔闪着星星。

“我赢了，顺带帮你打断了它的狗腿！”

“宰了你哦！”俞敏丽龇牙咧嘴。

纳小星不去瞧她，继续说道：“按规矩，接下来一周的零食钱你都得上交给我。”

“我不服！”

“不服，不服继续啊！”

俞敏丽心疼地盯着自己的蛐蛐。

纳小星一拍脑门，揶揄道：“把腿装到你的金刚身上就好了嘛！”

俞敏丽小 脸一红，一拍桌子，嚷道：“赔我金刚！”

纳小星惊呆了，脸色越来越白。

俞敏丽眼角看到老 师走来，浑身一哆嗦，缩起脖子，装作一只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骆驼。

老 师来到她们的身边，将站岗的书本拍落，定睛一瞧，气笑了。

“纳小星、俞敏丽。你们两个长出息了啊，居然敢在我的课上斗蛐蛐！”老 师瞪了她们一眼，四下环顾道，“你们班下周负责的女厕所全都由你两个负责打扫，卫生委 员给记下来。”

周围一片低低的嗤笑声响起。

两人似乎被夺去了生命中所有的热情，呆呆地望着老 师。

“听到没有？！”

“是。”

“听到了。”

从小学到初中，纳小星和俞敏丽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断过，比冤家还要冤家。

直到高中俞敏丽到异地上学后，这段“孽缘”才算画上了句号。

多年之后，纳小星怀揣着英雄梦，有 意回避埃塞尔老 师对她的音乐深造之路。

她进入东威僵防院校，加入巡逻队，成为了队里的实习生。

然后毕业，获取殊荣，进入准军事的后备队。

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哪曾想自己会被 关进隔离室，失去人类的身份，转变成一只人见人可欺的小白鼠。

强大的心理落差让她一时找不着北。

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更不能接受不被人理解，没有人理解，不被人看到，没有人知晓的未来。

这让她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再次看到玻璃墙后面这副欠揍的面孔，昔日的小冤家。

纳小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她眨着眼睛，仰着脑袋，不让它流下来。

两行热泪还是不争气地从脸颊滑了下来。

她赶紧将它们擦 拭掉。

“喂喂，见到我也不必感动得落泪吧。”俞敏丽蹲下 身，与纳小星目光平视。

纳小星白了她一眼，哽咽道：“我只是终于知道被我们关进玻璃盒里的蛐蛐的感受了。”

“哎！我的小金刚。”俞敏丽摆了摆手道，“别再提它了，不然这笔账我又得记到你头上。”

纳小星正色道：“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我姑且问你一句，你不想关在这里吧？”

“谁想关在这里啊？”

“可你是一名感染者，不想关在这里能怎么办呢？”

纳小星抓 住自己的衣襟，声音颤 抖地说：“我真的感染上僵尸病毒了？”

“进到这里基本没跑了。”

“但我还是想逃出去，我不想成为小白鼠，我想以人类的身份死去。”纳小星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处理一些事情，你可以当作我要料理自己的后事吧。”

“所以你想求我把你放出去？”

“我很少求人，更是从来没有求过你，”纳小星后退一步，跪地磕头道：“但是这次，我真心求你了！”

“那么好处费呢？”俞敏丽淡淡地说道。

“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不管你有什么离谱的要求，我都会尽其所能地去实现。仅限一次！”

俞敏丽抱着双手，撅着嘴巴，摆出一副欠揍的老板脸说道：“可事实是你百分百活不下来，你说的前提根本就不存在。”

纳小星真的有些急了，如果那些守卫再次回来，她就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钱！我的私房钱放在埃塞尔老 师的家里。地址我可以告诉你，你直接找她就行。”

“有多少？”

“一万左右。”

俞敏丽砸了咂嘴道：“真少啊！”

之前故人相见的感动已经烟消云散，纳小星恨不得冲出玻璃墙，结结实实地给她来一记上勾拳。

“鱼丸子，你要不想救我的话就直说，别再拿我开涮了！”

“你急什么？我没说不要啊。”

“可是要逃出去你总得有一个计划，还得告知我吧。然后我们还要验证这个计划是否可行，成功的概率有多少。这些才是非常重要的信息，你既然同意了我的请求，那么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俞敏丽瘫开双手，摇了摇头。

“以前跟你斗嘴其乐融融好不欢快，不过现在你变得更无趣了。”

纳小星吼道：“鱼丸子！”

“别急，”俞敏丽指向她身后的暖气排口说，“让室内的暖气再充斥一些！”

“暖气？”纳小星纳闷，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俞敏丽继续说：“你能够逃走的唯一机会是钻进暖气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