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挂在山巅，露 出半圆。

即将落幕的红色暮光将苍茫云烟燃起。

纳小星伫立在灶台旁，脑袋望着窗外。

她近来一直在埃塞尔·史迪威老 师家中学习钢琴。

埃塞尔老 师已年过半百，曾是音乐界赫赫有名的女钢琴家。

第一次会面她就对纳小星说：“你生来就是一个弹钢琴的料，属于老天赏饭的天才。”

纳小星非常迷茫，钢琴应该是她的兴趣爱好。

把她大半人生都钉在钢琴座椅上，她感到很痛苦。

无聊的练习催生无聊的人生，钢琴是无辜的。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钢琴于她只是萍水之交的朋友，而不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知己。

去世的母亲想让她以此为生，她不想让她的在天之灵感到遗憾，也无力去改变现状。

她跟眼里只有生意的父亲已形同陌路，继母更想把她排挤出这个家庭。

除了钢琴还有什么是自己擅长去做的吗？能把它当成养活自己的饭碗吗？难道她要一直与钢琴为伴吗？就像老 师说的那样，你生来就是弹钢琴的天才？

好累，弹钢琴好累，每天都要投入至少十个小时来练习钢琴真的好累。

对钢琴曲的痴迷早已在不断重复的练习中消磨殆尽。

生来就是弹钢琴的料吗？不是。

老 师的说法她一开始是自豪的，现在已经不敢苟同。

越来越多的批 评和指责让她的十指像缺油的齿轮无法再十指连心，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了。

她想要逃走，就像从那个早已没有爱的家中逃走一样再做一次逃兵。

蝙蝠侠是她的英雄和偶像，哥谭市是他的战场。

她的战场又在哪里？

做惯逃兵的自己值得拥有战场吗？

她打心里瞧不起自己。

弹不出满意的成绩，她的老 师会如何看待她，她已逝的母亲会如何看待她，她会如何看待自己？

她不是弹琴的天才，她不是光宗耀祖的后辈，她做不成自己心中的英雄，她会让所有的人失望。

她一旦不辞而别，做了逃兵，所有的失望都会化作一座五指山将她永远压在地上，无法翻身。

一只鸽子煽 动翅膀，落在雨棚上，发出“咚咚咚”和“咕咕咕”的声响。

一股粘锅的糊味飘来。

纳小星急忙把灶台的火关小，将抽油烟机开到最大档。

菜还没糊。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喃喃自语：“老是走神要不得！”

里屋的钢琴声戛然而止，厨房门被推开。

纳娅钻了进来。

她是继母嫁给父亲带过来的女儿。

“什么炒糊了？”

“你更适合做个厨子。”

“什么？”

“你的鼻子比耳朵灵敏得多。”

“嘿嘿，我可是你的忠犬妹，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纳娅想要上前抱住姐姐。

纳小星翻炒着锅里的菜，头也不回地说：“出去。”

纳娅不为所动，自言自语：“这火烧云真好看，让人陶醉，什么时候我的琴声也能让人如此陶醉？”

在纳娅的胡搅蛮缠下，私下里纳小星成了她的钢琴小老 师，在埃塞尔老 师出去演出的时候带她过来教她钢琴。

每每以老 师的口吻批 评纳娅让纳小星心里的苦闷多少消散一些，推迟了她的出 逃大计。

她侧头白了纳娅一眼，恬不知耻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窗外的云彩会被你的琴声所陶醉的。”

纳娅快步到纳小星的身侧，抬头望着她，眉毛一挤，嘟起小 嘴，露 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

“可是云彩等不了那么久了，两天后就是校园音乐节了，姐姐！”

纳小星眉毛一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也是音乐社的一员！”

“是你拉我进去的。”纳小星无奈地笑了笑。

纳娅挺 起青涩的胸 脯，理直气壮道：“那也跟你有关系！”

“做饭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所以说我来做就好了，你先去熟悉下曲目。”

纳小星将菜一翻，插起腰，拿起锅铲指了指纳娅的额头。

“赶快把门关上，虽然有抽油烟机，但毕竟是埃塞尔老 师的家。你多少注意一下，她对清洁的要求可是出了名的。”

埃塞尔有严重的洁癖症，就这事纳小星没少被她批 评教育，心里积留着不少阴影。

纳娅把门关上，砸了咂嘴道：“话说你老 师的应酬演出可真多，真是羡慕啊！”

纳小星没好气地看向跟自己作对的纳娅道：“无法正确看待自己心中的执念，放手昔日的辉煌，成年人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你心里不平衡了吗？”

“没有。”

“那你口气干嘛酸溜溜的？”

纳小星叹了口气道：“你看咱爸不就是个典型嘛！生意才是他的女儿，而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拖油瓶罢了。”

纳娅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这倒是，连妈妈都有些不满他老是窝在自己的公 司里了。”

似乎觉得纳小星有些不快，于是她又补充道：“混 蛋老爸！该死老爸！眼里只有公 司，只有钞票！”

看着她这般为自己打抱不平，纳小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纳娅翘 起鼻子。

纳小星将炒好的菜装盘递给她。

“好了好了，这里油烟呛，你先出去吧。”

“哦。”纳娅接过盘子。

纳小星又拿起刀切起菜来。

纳娅转身欲要离去，突然站定摇头道：“不对，我都忘了正事了。”

纳小星懒得再搭理她了。

纳娅继续说：“今天我是来拜托你谈谈我们社团做的一首新曲子，看看到底怎么样。本来说好由我来给你做饭的，可是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理由很简单啊！你不熟悉这里的布置，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可怎么办？我来做的话会快上许多。”

纳娅将菜放在台子上：“呵，本来想听你的，可是你既然这样激将我，我就偏偏要来做。”

纳小星放下切菜的刀，努力克制住自己肚子里冒起的火气。

纳娅没去看她的脸色，一手拿过菜刀，一手把她往外推，命令道：“你去弹琴，我来做厨！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否决无效！”

纳小星并不打算离去，吼道：“别闹！”

纳娅闷头切菜，不为所动：“我也有理由，理由也很简单，我做的菜比你好吃一百倍！”

纳小星知道纳娅不讲 理的时候，自己都会让着她，而且她说的这一点虽然有夸大成分，但确实无法反驳。

纳小星长叹一口气，端起炒好的菜：“好吧，别把厨房——”

纳娅把她推出了厨房。

夕阳的余晖将客厅里的斯坦威钢琴的四十八个琴键印上了一串金光灿灿的流苏，柔 滑安谧。

耳畔似乎响起了琴键按下溢出的欢快音符。

看来自己本质上还是喜欢音乐的。

纳小星做了个深呼吸，心想反正有人替她做饭也省的麻烦，而且她之前就对音乐社写的新曲目产生了不小的期待。

洗洗手去弹琴吧！

……

纳小星感觉有人似乎正在推她的肩膀。

“喂，快醒醒，睡在钢琴上会感冒的！”纳娅说道。

脑袋昏昏沉沉的，像被塞满了恶鹅卵石。

纳小星睡眼惺忪地看着一脸生气的纳娅：“我……我睡着了？”

“你不止睡着了，还淌口水了！要是被埃塞尔老 师发现，你有九条命都不够她骂的！”

“抱……抱歉……”

“你不用向我道歉，因为要遭殃的人是你，不是我。”纳娅生气的脸就像一下子泄 了气的皮球，“真是的！是哪个说弹琴要专注专注，结果专注得自己干脆睡在琴键上了。”

睡在琴键上——淌口水——琴键上——埃塞尔老 师！

纳小星一个激灵，猛地直起身，睁大眼睛。

纳娅、斯坦威钢琴、埃塞尔老 师的房间统统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