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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FairyTale合集 春宝妹妹敲可可 2278 2020-03-14 11:34

  

小故事|烟蒂

一个小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有名的小孩。要么读书特别好天纵英才,要么就是上房揭瓦的霸王。

这个小区里,刘哥是读书好的那种,骁哥是十三岁就因为翘课被老爹追打过全小区的: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垃圾!

两人住上下楼,刘哥背英语,就听见楼上传来老子暴打儿子的声音。过一会儿他打开窗,朝上面问:还活着吗?

骁哥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操,背你的鸟文去。

有时候刘哥看书看得晚了,房间的灯到深夜还亮着,窗户就会被一根从楼上伸下来的雨伞敲两下。刘哥打开窗,接着,一盒烟被绳子吊着,从楼上慢慢地垂下来。

刘哥朝楼上的骁哥喊:你给我也没用,我连打火机都没有。

又一根绳子晃晃悠悠垂下来,上面系着个打火机。

刘哥的妈妈闻到儿子房间里的烟味,皱着眉头扇风:楼上那个小流氓真讨人嫌,天天抽烟,烟味都飘下来了。

妈妈:怎么遇到这种邻居,什么垃圾人……

妈妈走了。刘哥的窗外又垂下了一份骁哥的“快递”,一本杂志,封面上有个美女。

上面有张纸条:奶大。

刘哥:我看物理,别教我看姑娘。

第二份快递垂下来了,也不知道骁哥从哪搞来的国外杂志,封面上是个肌肉壮汉。

刘哥:这不是我的菜。

高考那年是千禧年,发生了许多事。刘哥考完了,骁哥懒得考大学,替亲戚跑货运,他开着一辆摩托,喇叭按得震天响:下来!

刘哥穿着拖鞋,坐上了摩托,骁哥给了他烟:考哪个大学啊?清华北大?

刘哥:那个考不上。

骁哥松了口气:你要去北京,以后我想见你还要坐六小时车。

刘哥:可能去上海。

刘哥:你不是也想去上海吗?去做生意。

骁哥抽着烟不说话,后来狠狠抽了一口,丢开烟蒂跨上车,油门拧得轰轰响:操,行,陪你去上海。人关二爷千里走单骑,老子陪你千里闯上海。

半路上,刘哥的拖鞋丢了。他索性把另一只拖鞋也蹬了,赤着脚走在路上。两人穿着被汗湿的破烂衣服,看天上不知道哪个学生家放出去的烟火,又是一堆考完的学生散场,从他们身边叽叽喳喳跑过。刘哥没穿鞋,怕脚被人群踩到,直接站到了骁哥脚上。

骁哥:你特么瘦得竹竿似的还挺重啊?!

刘哥嘿嘿笑。商店的招牌霓虹灯闪烁,彩光分割出光影。在光影交替的瞬间,骁哥亲了他。

暑假快结束了,刘哥带着行李去了上海。骁哥也跟着,一穷二白地上路。

说起来真奇怪,回忆起千禧年,房价还没正式起飞,奔驰还算是豪车,小区的停车位还没那么紧张,但总觉得那是个充满了朝气和生机的年岁。那时候人们以为蓬勃的气息与美好的前景刚刚开始,却没想到那是它的某个终局。

刘哥边上课便打工,读完了四年,顺利考上了研。骁哥每年换七八份工作,在超市当收银员。

一天他骑着车去接刘哥,刘哥从教授家出来,脸色不好,衣领是皱的。

他能感觉到刘哥不开心。刚考上研的那年,刘哥都是很开心的,他们一起拼钱租了房,每天精打细算做菜省电。骁哥的菜做得不错,后来去报了个名学烹饪。

等攒了钱,骁哥就搞个餐厅,研究创意菜。他做菜,老刘算账,就彻底安定了。

骁哥问刘哥:你这研究生读得是不是不开心?

刘哥说,回来再谈这个吧。

说完就出门了。这一出去,他就再也没回来。

做刘哥导师的教授说,小刘其实和他提过精神压力方面的事,也许是对未来觉得迷茫。

骁哥觉得是放屁,这些事,老刘从没和他提过。

他再也没有找到刘哥。骁哥还做过一段时期的嫌疑人。刘哥的父母来了上海,保证儿子和骁哥绝对不会是朋友,认为骁哥可能长期敲诈儿子。

他被从头到尾查了一遍,最后没事。但工作也没了,上海也留不下去了,回了老家,爸妈都老了不少。骁哥以为会被老爸抽一顿,但爸爸抽了会儿烟,嗓子沙哑:你是混蛋了点,但我相信你不会害人。

骁哥回家,偷偷爬阳台翻窗到楼上刘哥的房间。刘哥去上海,房间一直空置着,堆满了家里的杂物。他在床缝里发现了小宝藏,都是刘哥抽完后藏起来的烟蒂,塞满了床缝。

骁哥拿起一颗烟蒂叼在嘴里,躺在对方的床上睡着了。连刘哥的父母回来都没听见。

后来他又被片警带走教育。片警和他们也不是陌生人,训了他几句:偷啥没有?自己主动交代了。

骁哥笑嘻嘻摊开手,手心里藏了个刘哥抽过的烟屁股。

一晃近十年过去。他又跑外地去了,什么活都干过。这年他正在西藏当司机,一个穿民族彩裙的姑娘送了他个许愿瓶,就是个小玻璃瓶,里头装着纳木错湖边的碎石头。

他把刘哥的烟蒂藏在了里头。

有天骁哥开着车,忽然来了个上海的陌生电话。

——刘哥找到了。

人是被掐死的。最近检修电缆,从地下被挖了出来。勒死他的东西是一根领带。骁哥认得它,在那位教授的一些正式场合照片中,老人都打着这根领带。

教授已经移居海外。骁哥和刘哥的父母都去了上海,家长领走了骨灰。趁着没人注意,骁哥用那个许愿瓶偷装了一点骨灰,窝在怀里带走了。

上海在垃圾分类。骁哥看见两个青年拉着手在纠结怎么丢垃圾,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有人来了,他们拉着的手就无声分开,等没人了再拉在一起。

骁哥可得意了,他握着那个许愿瓶,不用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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