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很大很圆，简直就像是梦里出现的满月，从曾经目睹的上弦月到如今的满月，他站在这座法师塔的占星平台，不言之中抬起头注视着这轮满月，他总感觉自己和月亮有着不解的缘分。

李巳回想起幼年时的自己，奶奶家所在的山间，那星辰和月亮仿佛触手可及，他搬着小板凳坐在木屋前的院子里，就那样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天空，耳旁夹杂着夜风呼呼与蛙声阵阵，他看着月亮从初升至头顶，清幽的月光总有种说不出的奇特感觉，他是个讨厌黑黝黝地方的孩子，他很渴望头上的那些星辰，但城市里总有股“影子”遮住了月亮，他害怕那些快要把他吞噬的黑暗，像是深渊般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但月亮不同，借着月光，他心底的那份恐惧彻底褪去，沉浸在对天穹群星的凝视之中，或许天穹群星也在注视着当年的那位孩子吧。

他还记得奶奶家的那台老式收音机，在夜晚总是播放着上世纪李香兰的《夜来香》：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细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那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拥抱着夜来香；

吻着夜来香；

夜来香 我为你歌唱；

夜来香 我为你思量；

啊……”

奶奶告诉他，那时候老上海的夜场，十有八九都会演奏《夜来香》，奶奶当年也在台上唱过《夜来香》嘞，奶奶当年的追求者可多嘞......

那段峥嵘的岁月，幼年的他虽然不甚明白，但从奶奶一生的故事之中，他了解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为避战乱来到上海的富家大少爷、有投入到民族运动的穷苦书生、有警察局吃着公粮的副局长甚至还有走一些武艺高强走江湖的......

这么多的故事，李巳本以为自己能看清楚他人了，却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以为是罢了......

占星台上的少年，望着那轮明月，眼中竟涌出点点泪花，无言之中，满月下的银发少女，伸出手来替他轻拭脸上的泪痕，他扭过头去，眨了眨眼，好似要吞咽吓泪珠，红肿着双眼，他回过头来，脸上再次露出一抹微笑。

银发少女将眼前人儿拥入怀中，轻抚他的后背，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眼前的灵魂虽然年轻，但犹如一块被强行粘上的碎玻璃，触之即碎，白可是一位以“淑女”自称的女士，眼见如此惹人怜爱的少年露出红肿的双眼，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位淑女该做的事情。

当然，淑女的胸口中，还有着一份小小的私心......就看眼前的“美少女”能不能察觉到了。

“好了......”白看着怀中抬起头来的少年，脸上再次露出微笑，“找你擅自说了这么多话，希望你不介意，也是时候回去晚会上了，公主大人。”

“我叫埃米尔，不要用什么奇怪的称呼来叫我！”李巳从她的怀中离开，他歪着头、耷拉着脑袋，眼神不敢与眼前的“魔女”对视，而魔女像是见着了什么令自己开心的事情，她捂着嘴揶揄，“好啦、好啦，抓稳我的手。”

“这次又......”李巳的话音未落，白带着他直接从上百米高的法师塔顶端跳了下去，“你干什么啊！！！”

惨嚎伴随着二人，当李巳眼中的地面越来越近时，他甚至已经闭上眼做好摔到血肉模糊的打算，然而出乎意料，两人在接触地面上方几公分的一霎，动能居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双脚着地的李巳就像是踩空了一下楼梯，虽然心惊肉跳了一次，但并无大碍。

“怎么样。”白开心地笑着，“体验一把从高楼坠落的感觉。”

“唔......”李巳捂住自己的嘴，勉强压下翻腾的胃袋后直接对这位贤者大人竖起了不敬的中指：“要不是看在伊希尔的份上......我真想和你好好地打一架。”

“我可舍不得伤到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白捂嘴偷笑，“还有十分钟我就要给伊希尔举行升职仪式了，赶快走吧。”

“说起来。”李巳深吸了一口气，边走边问白：“如果没有我的话，伊希尔会怎样？”

“谁知道呢？”白耸耸肩，“也许会死在我手下吧，不过，我只是后来对那小家伙起了兴趣才出手而已。如果没有你的话，她应该会死在她的团长手里吧。”

“不，我是说，你到底怎样看待伊希尔复仇这件事的？”李巳轻叹一声，“对于你来说，艾玛和斯特拉，就是交换我的筹码吗？”

出乎李巳的意料，话唠的白竟然沉默了下来，她突然打了个响指，然后在那一霎，李巳注意到她与他之间的空间似乎和现实世界隔断了，灰色的世界里，四周陌生人的动作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魔女脸上，苍白的眼帘微垂：“艾玛和斯特拉的故事，你要听吗？”

李巳点点头：“你这不都已经做好说故事的准备了吗？”

“其实我不是太想提到她们两人的过去。”白的视线从李巳脸上移开，李巳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沮丧而又悲伤的表情，“你知道她们二人为何会选择伊露辛仙境这个项目吗？起初，我才是主导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当时我也不太放心把这个任务交给其她人。”

“艾玛是死灵术士、斯特拉则是幻术师，当然，除了一小部分人知道艾玛的死灵术士身份外，大多数人都只是将她视作普通的术士。”

“我已经明确禁止过在实验效果稳定前禁止使用活人作为实验，但那两人背地里把活人当做实验对象，暂且不评论对错与否，她们之所以这么急切，并非是我急于让她们二人拿出实验成果，而是她们急切想要见到曾经记忆当中的已死之人。”

贤者轻叹一声：“根据残留在自我脑海里的记忆拼凑出他人，从而使得亡灵复生，我不知道这还算不算原来的那个人，但至少对于她们二人来说，复生之人即过去的那人。”

“那个人，对她们两人很重要吗？”李巳想起了自家的奶奶，上辈子教会自己很多东西的慈祥老人。

白轻叹一口气：“他即是艾玛的男友也是斯特拉的导师，你觉得呢？”

李巳：“那他怎么死的？”

“你知道白地关防守战吗？”白看着晚会的方向缓缓说道：“那场战争的最后，伊希尔所在的军队撤销编制，虽然抵挡住了西尔努斯的进攻，但也导致幸存者只有伊希尔和有亚莉克希亚这两人。”

“她们的恋人和导师，和这场战役有关？”李巳理所当然地猜测道。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他是部队里的后勤医师，熟练使用幻术系魔法和治愈系魔法，并且在幻术系上有着很高的造诣，就算是我，也对他颇为欣赏，我曾挽留他呆在魔导院，但他执意要前往部队服役，我也无可奈何。”

“那后来呢？”李巳继续问道，“两人特意挑选了伊希尔和亚莉克希亚这两位幸存者，恐怕还有私心吧？”

白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她们二人一致将怒火发泄到了幸存的二人身上，先是亚莉克希亚然后再是伊希尔，如果不是伊希尔的意志更加顽强，实验过程中恐怕也比亚莉克希亚好不到那里去。”

白拍了拍手，灰色的世界迅速收缩，时间流速也恢复到了原有的模样：“好了，她们二人也算是罪有应得。我本不想对你提起这件事的，但你问了，我也只好告诉事情的全貌了。”

“那实验呢？怎么办？真因为伊希尔的搅局而终止？”

白沉默了一会，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你觉得呢？我会让它终止吗？”

“换汤不换药啊......”李巳轻轻叹息一声，“找两个临时工当替死鬼，你还真是罪魁祸首啊。”

“这次由我来亲自主持项目。”白淡淡地说道，“像伊希尔这样的事件不会发生了，你大可放心，任何拿活人当做实验对象的行为，在实验得到稳定结果之前都是不被允许的，至于精神崩溃和致人死亡......”

“如果再有这种事......”白的那双绀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犯错的觉悟，“我可以以死谢罪。”

李巳连忙出声：“好了，打住，我对这个实验没什么兴趣，我在意的只是伊希尔，你别说了。”

白似乎松了口气：“说实话，你张口闭口就是伊希尔的态度，就算是我也会妒忌的哦。”

“等下还有一件事我得向你确认。”

白一脸嫌麻烦地摆了摆手：“又是伊希尔的事对吧。”

李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家伙一直还有一个愿望没有实现，等晚会结束后我再问你吧。”

白注意到四周的人已经很少了，离皇宫不远的白意识到时间就快要来不及了。

“抓住我的手。”

李巳按照白所说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然后在一阵头晕目眩的幻视之中，等到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和白已经来到了皇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