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墨，不是什么好人。

而此时我在面对的，也正是我这种恶徒所该有的结局。

......

“呵…呵…”

陈墨捂着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知道这只是徒劳。

“失血的速度太快了...”

他咬着牙忍痛，所幸他的大脑还勉强可以做出判断，和他这不争气的身体不同。

坦白说，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这副身体只是一具臭皮囊。

哮喘，心律失常，以及时常有的偏头痛。

要面对的事情实在太多，能活至今日只能说是个奇迹。

然而他并不满足，他还有许多想要做的，想要完成的，想要去弥补的。

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狗东西...身上还带着把折叠刀。”陈墨的嘴里发出了恶毒的咒骂，不过马上又转为释然，“桀桀...下去之后还有另外那几个**陪你呢，到了下面有的是时间交流，哈哈哈哈。”

意识渐渐模糊，他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生命正在离开这副躯体的迹象。

陈墨挣扎着看了看四周，寂静漆黑的夜里只有蝉鸣，雷雨，和远处几批三五成组的搜寻者的叫声为伴。

“嘁，到最后你们都别想抓到我。”

可能是失血太多影响了思考，可能是实在慌不择路，他在四处张望后发现了一个可以进入城市下水道的井盖，居然想要拖着这无力的身体逃入下水道内。

慢慢地，他站起了身，以跟垂暮老人拄着拐杖相比都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动了起来。

站在井盖边，他尝试着将之掀起，然而现在处于失血过多，无力状态下的他想要将想法付诸实践又何其艰难。

不断尝试的陈墨到最后所得到的也只是身下不断累积的血迹而构成的小小血坑而已。

“咳、啊！”他再次用力，然而这一次，他还是失败了。不但如此，胸口的伤口甚至因为他的愚蠢行为而再次喷溅出些许血液。

“靠...”陈墨咒骂着，然而说出口的也只是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而已了。“到最后还是如此狼狈。”

像是放弃了一般，他瘫倒在了地上，任由雨点拍打在他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面孔上。

“...”

这位命运多舛的倒霉鬼，此时内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仔细想想，到最后我还是很给劲的嘛。”

“自制炸弹真的很难搞啊...”

“嘿嘿，那赌鬼死之前还以为是他老婆出轨了呢，电话一拨出去，整个家都炸了。”

“不过还是另外那个人死的惨一点啊，把自己的家弄成了个水族馆，结果被自己养的鲨鱼给咬死了。”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口中吐出的字也已经不能成段。他清楚，死亡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还有那谁....”

就算陈墨摆出了一副已经看开了的神情，他对死依旧还是有着恐惧的。

这与什么杀人者没做好被杀的觉悟不一样，这仅仅只是一个常人面对死亡时最为正常的反应。

不甘吗？其实也不尽然。

要说他在这临死关头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那可能只是一些些庆幸吧。

他生在豪门家里，虽然不记得名字了，但要说富有吧，他知道那家族还有几座庄园，名下拥有诸多产业，不少佣人成天伺候着家里那几个爷，记忆中很小的时候陈墨确实是住在不知道是哪个庄园里的。

然而在他刚刚开始记事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家人都离开了那里。

陈墨还记得那一个雨夜，父亲抱着年幼的自己，身旁却没有母亲，冰冷的雨落在父子二人身上，带走了所有暖意。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陈墨住进了一个他也不知道是谁的家里。

他是谁？和陈墨是否沾亲带故？为什么会愿意收养陈墨？这些他全都不清楚，因为他完全无法与其交流，不如说当时的他畏惧与其有任何接触。

那人是个...蛮讨人厌的家伙，在家里把自己当成个皇帝，对别人指指点点。人前却像个孙子，在外点头哈腰，所受的所有气到家后都发泄在了当时不过五六岁的陈墨上。

打骂那都是小事，他经常在虐待完陈墨后把陈墨关在门外，即使是寒冬腊月也没有任何怜惜，任由飘飞的大雪浸湿陈墨的衣裳。最后听着陈墨痛哭流涕的哀求声才肯放他进门。

可怜陈墨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对这勉强给予自己遮风避雨之地的人没有任何的抗争心，愣是在门前把嗓子哭哑，希望他可以让自己进去。

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陈墨却无法再忍受这种事情了。

最后在一个冷夜，又一次被关在门外后，陈墨选择了离开。

孑然一身的他毫无积蓄，首要思考的本该是如何活下来，但那时的陈墨的感觉却像是被囚禁了许久的笼中鸟终于离开了鸟笼一样，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离开了那个“家”之后，他突然看开了许多，甚至难得的有一种解脱感。

流浪数年，他见到过许多人，见识过许多事，摸爬滚打了许久之后，他走上了黑道。

可笑的是，步入了社会黑暗面后，他反而感觉自己如鱼得水，自身的劣性根展露无遗。

他虽然刚刚才成年不久，即使年纪轻轻但却已在黑帮内崭露头角，甚至马上要晋升为干部，相信再过不久他就可以面见那位“老板”。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在控制着自己。

几天前他去给某个组内干部汇报任务时居然撞见了一个他领着几个手下淫笑着就要轮X五六个被捆起来的，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学生，其中甚至有两个人面容稚嫩，似乎还是未成年。那一刻，听见那几个学生惊恐的叫声，听见那几个人的淫笑，陈墨知道，自己心中的那条线被触动了。

他以为在入了黑帮后，自己已经抛弃了所谓的底线，抛弃了善心，只是他好像错了。那条底线，已经被深深地划在了心底。

即使在黑帮，陈墨还是不愿意去碰杀人的任务，死在他手上的人全是那些他认为该死的人。不过他也知道，这不过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衡量别人而已，若是想要借此正当化自己的行为，那就是双标，是人世间最为恶心的行为之一。

所以他深知，自己也是个恶人，自己也是不干净的。

正如前文所说，陈墨身为一个年纪轻轻，甚至是在未成年时就已经入了黑道，数年之内就已经崭露头角，即将就要晋升干部的人，抛开脑力这种极难被衡量的东西来看，他本身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又如何能力排众议，快速得到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墨就已经将藏在袖子里的甩棍拿在了手上。将那些人那些人，连同那个干部全部打倒，即使不死也是断了几根骨头。随后他带走了那几个女孩。让她们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黑帮的规矩如铁，违背者往轻了说就是剁手指，重了说则是所谓的“家法处置”，那就是求死不得的境地了。已经违背了帮内规矩的陈墨没有再回去，深知自己回去的下场绝对不会好的他最后选择了逃跑。然而在这个城市，陈墨所在的黑帮甚至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想要找到他的行踪不要太简单。最后被逼无奈的陈墨深知自己反正会死，做出了个疯狂的决定。

杀回去。

既然我好不了，那你们也别想好！

这疯子般的逻辑得到了他近乎完美的计划的支持。然而就在他以为万事休矣之时，眼前那名干部却宛如回光返照一般，猛地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把折叠刀，状若癫狂地疯狂朝自己捅来，情急之下陈墨完全来不及躲开，被捅中了一刀，这一刀之凶狠，甚至刀尖都从陈墨的背后捅出，溅出鲜红的血液。

不过他还是硬生生地将那颗子弹送进了那硕果仅存的干部的脑子里，至此，那“老板”成了光杆司令，除了他这个即将晋升的干部之外，其他所有干部全部死亡。如果不是因为这干部的反击脱离了陈墨的算计，相信老板就是陈墨的下一个目标。

深知自己要死的陈墨却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被这些黑帮喽啰抓到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所以开始了短暂人生中最后的一次逃亡。

在这生命的最后几分钟，他就这样狼狈地倒在了地上，脑海里仿佛正在走马灯一样，回忆着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

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真的有些可悲。

他就像一个空壳一样，没有目的地活着。他以为手刃几个该死之人，就会让自己得到些许慰藉，然而他到头来发现这不过是一厢情愿。

慢慢地向天空伸出手，陈墨看到的却是一片漆黑。

没有月亮，没有色彩，就只有轰鸣的雷声和倾盆大雨，宛如来自远方的某人的嘲笑。

“呵呵...”

在这最后时刻，陈墨却笑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笑些什么。

他的手抬起，又落下，溅起些许水花，记忆，也就在此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