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曦光听得入神，手里的动作已经停歇，嘴巴也忘记了咀嚼。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叔，好似能透过王叔看见琉璃小时候的模样……

那天呢，是个晴天。玲珑和琉璃一同出去采集地藓，去了一处比较偏僻的蘑菇林。那里只有大蘑菇和地藓，是鲜有人迹的，也就琉璃家会偶尔出入。

我捣着药碾子在门口目送她们，去的时候还是姐妹两个，说说笑笑的。我药草还没碾完，琉璃就独自一人跑回来了……琉璃的脸上是很恐慌的神情，不论我怎么安慰，她都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像是要哭又始终哭不出来的模样。我把她送回绫罗身边，见到了妈妈，琉璃终于大哭了出来。

她们在蘑菇林里，听见有人在说话，以为是聚居点里的同伴，姐妹就过去想打个招呼……才走出两步，就看见那帮说话的人拿出了刀子，三五个人把其中一个摁住杀害了。琉璃很害怕，玲珑也知道自己看见了不能看的，推着妹妹就要离开。

可是，玲珑还是被发现了。玲珑知道跑不过大人，就把琉璃藏进了蘑菇的缝隙里，自己去引开暴徒。琉璃才得以活命。

我们原本想带些邻居去找玲珑，可没想到，那些暴徒先找了过来。他们有十几号人，有刀有枪，刚进聚居点就杀了两个人立威。大伙都被吓得没了胆气。

绫罗看到了这情景，她很冷静。她知道自己没保住玲珑，她不允许自己连琉璃也护不住。虽然绫罗眼睛里一直落着泪，但是她很果断的收拾了些食物饮水就带琉璃离开了。

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为什么绫罗走的那么匆忙……玲珑和琉璃是双胞胎，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暴徒杀了玲珑，认出琉璃连琉璃一块杀了也是早晚的事。绫罗做的很对。

绫罗前脚刚走，暴徒们就过来我这逼问，他们是沿着琉璃的踪迹过来的，知道还有个小孩也看到了他们在蘑菇林的事……我仗着人缘好，说是不知道这些事，邻居们也没拆穿我，侥幸活了一命。

自那之后，我就在没见过绫罗了。

呵呵呵……世事无常。

之后的时日里，那伙暴徒每个月都会来两三次。每次都挨家挨户的收保护费。流转在各个小聚居点之间，从驻民手里强索不多不少的物资，月月如此，既不叫人活不下去，也不让人过得有人样。他们管这叫放牧。他们是牧羊人，我们是被薅羊毛的羊，倒也是贴切。

缴纳了保护费，也不会在灾难来袭的时候让驻民得到保护。只是让另一伙暴徒来收保护费的时候有些推脱的借口。可是之后啊……来了一伙旗鼓相当的暴徒。他们谁都吃不下谁。也就只能装作看不见。聚居点的人们从每个月交两次保护费变成了每个月四次。有时还要更多。

很多人都过不下去了。趁着空档，偷偷离开了。我也是其中之一……自那以后，我就成了游医，在各个聚居点打转。

我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们了。今天看见琉璃，我很惊讶……她变化真大啊……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从原来爱哭、怕生的跟屁虫，变成了独当一面勇敢利落的绝土驻民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琉璃反差很大？”

王叔笑眯眯的看向鹭曦光。脸上的神情却又算不上开心。鹭曦光沉默着，点点头，干馍吃得喉咙发干。鹭曦光取来水壶，喝着水。脑海里不由对照起两个琉璃的形象。

“你想知道后面的故事吗？”

鹭曦光脑袋略歪～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还有后续的嘛？

王叔双手撑在下巴上，语气里有些忧愁。“下午我和琉璃聊过了。她只是告诉我，绫罗死了。却不愿和我说她是怎么死的。死在了哪里。”鹭曦光眼睛一眨一眨的，静待后文。而王叔却静默不语……许久……王叔的嘴角才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如果是你去问的话，琉璃应该会告诉你吧。”

鹭曦光的大眼睛顿时就压成了一条线。这个男人，说了这么多就是让我去和琉璃套话嘛？我才不去，她那么凶。谁去谁小狗。

鹭曦光转过头来，摆出了品酒的架势，悠然自得的喝着水，愣是要把手里的清水喝出82年红酒的感觉。

“唉～”

王叔失望晃着脑袋站起……

“要是我认识字该有多好。琉璃不肯说的秘密，就记录在她的日记本里啊……”

王叔缓步向着门口走去。鹭曦光稳坐不动。

“要是我识字就好了。不用和琉璃说话就能看到她的小秘密。”

“她的日记本，就放在床边啊……”

“她的房间就在二楼，房门都没关啊……”

王叔感叹着，人已经走回了客厅。鹭曦光咣当一声把水壶放回了桌面上，跳回地面。

哼哼。

有趣！

夜琉璃，你说过的，日记本我想看就给我看的。现在我要看，你可不能反悔。

鹭曦光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来到了客厅。四处打量，就像是参观房屋一般在房间里东张西望。不同的是，她故意放轻了脚步，视线也总瞥向整理医药箱的背影。

鹭曦光把握着时机，悄悄的摸上楼梯，来到二楼就发现这的房门门框全都空空如也，门板不是贴在地上，就是靠在墙上，已经没一个能用了。

鹭曦光蹑手蹑脚的贴着墙壁潜行。探出脑袋，偷瞄门内的情形……

就是这个房间！

琉璃正在床垫上侧卧着。她的脸向着房门方向，一睁眼就能纵览全局，房里除开床垫也没有其他遮掩。我必须小心翼翼的摸过去，不能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鹭曦光计划着……

已经锁定了夜琉璃身前的笔记本。笔记本上还压着一副眼镜。是睡前又翻了笔记本吧……这到底是有多宝贝呀，天天翻就不怕翻烂了嘛？

鹭曦光吐槽着，借着墙缝屋檐露出的夕阳余晖，开始了潜行。

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鹭曦光从门口一路摸到床前，即便她一时不慎绊到了门槛、踩裂了木片、踢飞了罐子、磕到了床板也都没有被发现，夜琉璃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好紧张，好紧张……鹭曦光压抑着自己扑腾乱跳的小心脏，悄悄的抽走了笔记本，缓缓翻开书页……看着日记里点点滴滴的日常琐事，鹭曦光品味到了日常的气息，思绪也渐渐归于宁静……

“哗啦……”鹭曦光翻着书页……日光渐渐黯淡，书页的文字也化得模糊。鹭曦光阅读的入神，却未在意……直到黑暗彻底将文字淹没，只能看见纸张上一排排的模糊黑影，鹭曦光才不舍的挪开了笔记本。

“哇啊～”

鹭曦光被吓出一声哭腔，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一脸尴尬的看着侧卧的琉璃，琉璃明珠般的眼眸正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