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不，也许叫做战斗可能有些不合适。

这完全就是一场施虐。

柳泰垣带来的人都是血衣精锐，修为不俗，甚至有不少比当日杨落平伪极武境界只低半寸的入幽至境高手。而剑宗这边，能够得到护守龙隐阵这等重任的，自然也不是修为粗浅之人。

但他们现在都化作了血肉精元，全数被靳棠和她的诡异剑器吸纳入体。

靳棠说的并非虚言，她借龙隐阵搭建的噬心跗骨阵的确比歃心蛊之流精妙高深甚多。这些入幽高手毕生的修为，他们辛苦积攒的真气，锻炼的肉身，几乎毫无损耗地传递到了靳棠的身上。

单论强弱，她已是完整的仙心明道——极武境界，可称超凡入圣。

唯一可惜的是为了确保杀死楚织年而将他击落了万丈深渊，否则以白云阙此代第一人的肉身修为，足以让她再提升一大步。

“疯子......”柳泰垣的声音响起。

此时的柳泰垣失去了一手一脚，只能用袖刀撑着跪在地上，身下是大泊大泊的血液。这些都是他自己的血，从他浑身上下布满的细小创口中挤出来的。

这些伤口并非剑伤那样细直，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犁开的，从柳泰垣的脸上到他的脚底，尽是相同的伤口。可这又的确是剑伤，是被靳棠用她手中邪剑明明白白一次一次割出来的。

那柄剑，或者说只是长条形状的肉块，现在还在令人厌恶地蠕动着，像是被剥了皮的动物，暴露在外的血管和肌肉随着靳棠握持的手的摆动而向外侧不断生长。

“师父，我赢啦。”

靳棠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微笑懒散地晃动身体，就好像曾经在柳泰垣门下那时。那时她还不是剑宗主母，只是江南柳剑，柳泰垣的弟子。每当靳棠破解柳泰垣出的难题时，她就会这么做。

只是现在这动作做来只让柳泰垣感觉到毛骨悚然。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柳泰垣咽下一口血喊道：“一口气吸取这么多血肉精元，你吞不下的！早晚你要被它们同化成行尸走肉！”

“师父你说什么呢？好不容易让五大派和血衣无尘死在这里这么多高手，如果不全部吸纳进来岂非对不起他们？”

“至于迟早的反噬。”靳棠还在笑着，“我不在乎。”

“疯子，你已经疯了。”柳泰垣喃喃道。

靳棠抿嘴浅笑道：“也许吧。”

说话间，柳泰垣的肩头突然隆起，像是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一样。衣衫被撑破，一个肉瘤不断地膨胀生长，把柳泰垣的皮肉绷紧到了极限。再然后是血光四溅，满目赤红中一根触手破茧而出，它只停顿了半息就像是发现了猎物一样转头咬在自己钻出的地方，触手顶端的圆形口器不断撕咬着柳泰垣的血肉。在这个过程中柳泰垣浑身都重复着与之相同的场景。

只是数息，柳泰垣已是白骨嶙峋。

最终柳泰垣被触手完全吞噬，在这过程中他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苍老的双眼盯着靳棠，目光怜悯。

触手们完成任务便立即干瘪枯萎了，其中蕴藏的属于柳泰垣的力量缓缓注入靳棠身体里。靳棠闭目感受着曾经属于师父的血肉，两行清泪无声地从脸颊上划过。

谋算至今，借助鬼推磨和东宫的力量，终于完成了这一切。

黄倚风又如何，剑宗又如何，五大派又如何，她已跻身当世最强的极武之列，成为第二十五个万古流芳超凡入圣的人物，再没有俗世的力量可以左右她。

黄倚风本是可以和她共享这份荣耀的。靳棠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可他游历关外回来不知受了什么邪，明明已经是剑宗历史上最年轻的踏破龙隐的宗主，却像是对力量失去了兴趣一样，不管是剑宗扩张还是自身修为数年间他都未有寸进，才令得剑宗衰落至此。

......也令得他亡命于结发妻子之手。

思及至此，靳棠突觉心脉波动异常激烈，连忙调动真气压制，良久才恢复正常。看来此身修为还是不够稳固，靳棠心中想着，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一道人影，背对靳棠站着。

那人身量不算很高，比起黄倚风还要低了些许，一头乌黑长发随意地绑成马尾，搭在肩甲之上。这肩甲形如利爪，和他的衣袍一样幽暗深灰，只是多了一层冷冽的寒光。他明明站着没动，身旁却有灰翳流动，彷佛下一刻就会消失无踪。

靳棠心神剧震。虽然并不完美，但她已是正儿八经的极武境界，超越凡人的修为给她带来的洞察力让她得以将神识扩展到这石穴之内的任何一个角落。甚至现在她还是可以清楚的听到山中清泉撞击石壁的响动，看到白玉盘下灰尘飘飞的轨迹。她不可能让一个人走近到这里还毫无察觉。

然而......

靳棠再次闭上眼，仙心神识告诉她眼前空无一物。

睁开眼，那人仍在。

他就像靳棠眼前的一个梦魇，除了视觉，没有任何一个感官可以证明他存在。

靳棠挥手，破土而出无数触须，朝着那人方位刺去。可这些触须只行到一半，就停滞住了，无论靳棠如何命令，它们都像是具有自我意识般选择了抗命。

靳棠挥袖，一道明亮剑气劈空斩向那道身影。剑气一瞬跨越数丈来到他身后，却又突然消失。靳棠根本无法理解，剑气如同本就不存在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化了，不论她怎么寻找，都无法找到哪怕一丁点剑气造成的影响。

一股厌憎漫过心头，那是面对未知的感觉。

那人转过身，走出阴影。

靳棠竟然对那人的身份不怎么惊讶，毕竟是当世最强的一批人，没能杀死楚织年也并非不可接受。

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实实在在超出了靳棠的预料。

“太极心法沿阳脉一周天，转少阴脉逆行，可解血脉冲突。”

不是质问，不是斥责，而是帮助靳棠缓解冲突，加速血肉融合的方法。

楚织年抱臂而立，面无表情，似乎是在等靳棠动作。

靳棠一咬牙，按着楚织年所说真气行了半周，一股清凉爽利的感觉淌过全身，融合血肉的燥热感被一驱而散。

“少阴转太阳，以胎息法吐纳。”

靳棠依言而行，将散乱的真气聚集在一处彻底成为属于靳棠自己的真气，至此靳棠一口气吞噬如此多修为的后患几乎已完全解除，靳棠只觉得这股巨大力量被自己操纵起来如臂指使，说不出的快意。

楚织年三度开口，这次终于是靳棠曾预料到的话语。

“只是为了力量？”

既已撕破脸，靳棠也不必伪装，直白地说道：“是啊，习武之人哪个真的不向往绝世无敌的力量呢？”

楚织年点头道：“那好，你已完全控制了它们，来杀了我。”

靳棠并没有轻易出手，而是又扫过了楚织年一遍，依旧空空荡荡地像个幻象。但靳棠可以肯定的是，楚织年身上并无一点真气存在，只是一具肉体凡胎的躯壳而已。

陡然间一股猩红剑意从邪剑上蓬勃生发，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落在楚织年身上。正是血衣剑中极为狠厉的一式，靳棠这剑出得轻易，显然已经将血肉中积累的功法也一并消化完成了。

但楚织年只是抬了抬手指，一道几乎完全相同的剑弧凭空化现。两剑撞在一起，悄无声息地散去了，竟是恰好完全抵消。

靳棠右足半退，拖剑前斩，而楚织年仍是动动手指，又是一道剑光自下而上完美将靳棠的剑劲抵消。

布衣刀凡刀斩，破。

靳棠一剑一剑地舞动着，每一剑都是各门各派的绝式，不仅有其形，而且神髓也极为完备。在靳棠仙心明道级的出力支持下，其中不少招式的威能甚至已远远超出它们本应存在的上限。柳泰垣若在此应是一招也接不下来。

楚织年如同被数十名高手围攻，而且人人都有极武境界的修为。然而无论海上如何怒涛狂澜，楚织年这一叶轻舟始终稳稳地站在那里，甚至连脚步都不曾挪动。

靳棠招式用足，终于停下。以两人中点为界，两边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靳棠那半边宛若千仞掀涛，整个地面满目疮痍，尽是碎裂的岩石，足见出力之强横。

另一侧却并非如此，楚织年脚下连一丝剑痕都没有，石板地面完整无缺，几乎看不出刚才有一场剑气风暴过境。

看着尚在回气的靳棠，楚织年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他嘴角扯出一丝讥笑。

“这就是你口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