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那一夜的终结

2006年4月28日，中国 岳江。

响彻夜空的刺耳警铃，在呼啸中撕裂了寂静，街道上瞬时闪过的红色尾光似乎要比以往要更快一些。四月底的岳江已经有了炎热的苗头，但即便如此主干道旁也是行人寥寥，除了那闪耀的艳丽霓虹灯外没有一点繁华的气氛——对于一个新的直辖市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正常情况。

不过对于坐在警车内的傅文俊来说，这却早已习以为常。他还是带着那副有些掉漆斑驳的老花镜，借着从车窗中洒下的微弱光线在看着什么。

“哎，傅叔，你说这今天这是怎么了啊，今天这已经是第二起岳大学生的死亡事件了，怎么看都很邪乎啊。”

驾驶席上的年轻警员王菁华这样说着，从后视镜里时不时还瞟瞟后座上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邪不邪乎得到了现场才知道，安心开你的车。”傅文俊简单回答着他，依旧低着头轻推了推眼镜看着早上那份结案报告，又顺势用铅笔在上面打了一个圈。

“傅叔？你在找什么呢？”坐在副驾驶上的岳步成转头探过来问道，只是看着傅文俊那一脸的怨气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车里又只剩下了桑塔纳那老旧发动机的轰鸣。

“你们两个”一直不说话的傅文俊开了口“告诉我，今天早上的这份报告是谁写的？”

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是把两人问得发愣，反应稍快的岳步成快速回答着“早上这报告是我俩一块写的啊，有什么问题吗？”又转身望向他。谁知傅文俊只是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把报告仍在一边不再说话。

穿越隧道，那点点灯光映照着傅文俊已经皱纹横生的老旧脸庞，他依旧无言的望着窗外，却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前排的两个刑警菜鸟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言语，只能眼神传递着消息，和他们的老上级一同陷入沉默。

案发地点是在岳江第二福利院的家属楼楼道内，早早赶来的派出所民警已经提前驱赶了听见声音而从家中出来的民众。带上白手套的傅文俊四处打量了下：老旧的楼房，贴满小广告的墙面，落满灰尘的楼梯绿色扶手和已经破碎呼呼往楼道中灌风的窗户，这样的景象在岳江任何一个与家属楼内都能看到。案发现场在二三楼的拐角，女性受害人半坐背靠着墙体，腹部伤口从出血量看似乎很深；男性受害人则是倒在女性受害人的旁边，背部后侧的衣物已经被鲜血染透。是两个年轻人，有着近乎同龄女儿的傅文俊轻轻叹了口气，又半蹲着身子扫视着。旁边的岳步成和往常一样双手合十向亡者做着祈祷，王菁华则是细细打量着尸体，脸色沉重。

“菁华，你看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啊，说来听听？”

“啊？哦傅叔……很奇怪。这个男生今天下午我见过，确切来说我和步成都见过他。”

听到这消息的傅文俊眯了眯眼睛，视线从王菁华扫到岳步成又扫到那个男性被害人的脸上。岳步成也是疑惑的皱皱眉，蹲下身子打量了下那青年，不觉发出惊呼：

“是……是他！”

“到底是谁，说明白了步成。”

“这个青年是今天上午那个案子的关系人，那个跳楼学生隔壁宿舍的男生。因为他早上去过图书馆，又和当事人关系密切，所以我和菁华今早对他录了口供，我记得名字好像是……对，他叫做释海晨，今年应该是二十二岁。”

“结果怎么样？”

“没有什么问题，这个青年今早只是碰巧出现在那里的，图书管理员和一些学生都可以证明他没有犯罪时间……唉等等，菁华你有没有记得他说过的一个姑娘——”

“身高一米五五左右，身形娇小，双股发披肩，脸型微圆，一身白色连衣裙。”语调冷静的王菁华看了看半坐靠墙的受害人“如果他的描述没有问题的话，那这个姑娘应该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宁澄了。”

与早上的案子有关，这巧合让傅文俊的心里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只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头。刑警的本能告诉他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只是现在他却不能纠结于此。

“你们没有见过她吗？如果是关系者今天应该会调查到的。”

“因为图书馆的人流量太大了，并且根据天台的痕迹检验，没有留下搏斗的痕迹，应该是可以认定成为自杀的，当然，我和菁华都不这么认为。”

岳步成这样回答着，虽是也有理有据，只是傅文俊一眼就看出这个年轻刑警心里的疑惑与不甘。案件关系者的离奇死亡更是可以让这个原本可以被认定为自杀的“跳楼”案件再次进行翻盘，想到这里的傅文俊又会想起了车上的看到的那版结案报告，无名火又涌了上来。

在他抑制发火的当口，却是手机又开始嗡嗡作响。

来电人 徐钊

这个名字让他猛然一惊，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怎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打入电话？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加弥漫开来，他急忙摁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在耳边，不多时，一个雄厚的男声出现在电话那头。

“徐局，怎么了？”

“老傅，你手上的那个案子不要查了，准备进行案件移交吧。”

“这是怎么回事局长，这个案子为什——”

“我说过了，不要问原因。你就不用查了，记得把报告整理下，移交给国刑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的傅文俊瞬间呆愣在那里，竟没注意到电话不知在何时被挂断。后面那半句的事实让他在恍惚间将无数碎片连成了一条线，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妈的，把我们当猴子耍吗？

傅文俊在心里碎了一口，却也不好发作。从车上开始自己的情绪就已经被报告弄的不稳定的理由到现在他终于明白。现场中过于合理的迹象，以及周遭完全没有疑点的证词反而成为了报告中所展现的最大漏洞——那并非是真相所造成的现实，而是人为的无疑点现场。

“……傅叔？怎么了……？”

“……收队吧。”

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傅文俊强装镇定的这样说着。一旁的王菁华似乎还想在说什么被旁边的岳步成拦住，也终于是明白了什么后撇过了头。真是难为这两个小子了，带出他们的傅文俊自然知道这两个愣头青对于刑警事业的理想，可对于这事实他们依旧无能为力。

“对了，你们两个。”

王菁华正要发动引擎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傅文俊叫住了他们两个。

“再跟我去一趟岳大，别让那群混蛋把我们警察当猴子耍了。”

2006年4月28日——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那天的午时，有一名岳大的学生从楼上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比如，那天的晚上，有两名岳大的学生在家属楼被害身亡；

再比如，那天的岳江市公安局和岳江市国际刑事调查局联合对外发出了公告，宣布岳江进入紧急状态；

最后，除此之外的，那两个年轻人的故事，并非随着他们的死亡而终结了。

并且那一天，对于他们来说——

将无比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