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笼罩整个地球的光芒褪去后，整个世界改变了。

所有东西都反转成为了相反的性质，其中就包括各种传说故事中人物的性别。

“就从鹊桥之会的故事开始看起吧。”

“我对文化历史之类的东西完全不懂，选材就交给你了。”

为何我在为眼前这个理科女朋友讲解文化传统的事情，据她本人来说，这是因为所有学科的终极形式都是哲学，因此物理和文化传统是殊途同归的，从文化传统的改变上可以看出一些TS事件的端倪也说不定。它们究竟是不是殊途同归我不懂，外行人没办法对物理指手画脚，不过能和她一起做一些什么那是很幸福的事情。

“梁山伯与祝英台这样的故事也很有分析价值。不过毕竟牛郎和织女的事情都演化成节日了，果然还是这个故事最为合适。”

“确实是这样。”

打印了很多张纸。我是觉得很浪费的，个人也一直在用平板电脑来代替纸张工作。无纸化、环保是近来一直在倡导的事情，但是从习惯上来说，她还是喜欢把文献打印出来，似乎说是因为有回收再利用的手段，这一点浪费不算什么。

“那么就先看第一页，这是周代的《诗经》记载的文字：‘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郎，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

“幸苦了。我猜测它跟原文的差别应该不大，但很明显的，‘织女’变成了‘织郎’。”

“这里的‘织郎’或是‘牵牛’，表面上是指星座，但这两个星座极富劳动色彩。诗句原意是在说周代的执政者昏庸无能，致使织女不织布、牛郎不牵牛耕田。”

“天体物理我懂，但是星座这方面我可不明白啊。”

“读懂星座的内涵才会有新的发现呀。回到诗句，我观察到比较有趣的一点，你看押韵。‘郎’如果作‘女’的话就会少一个韵脚，如今的诗句反而比之前更为合适了。”

“那么别的诗句里用‘女’来押韵的话，现在又变成了什么呢？”

“我也查找了这些材料，附在了后面。先来看完整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吧，《殷芸小说》记载了这个故事。”

天河之东有织郎，天帝之子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女，嫁后遂废织衽。天帝怒，责令归河东，许一年一度相会。

涉秋七日，鹊首无故皆髡，相传是日河鼓与织女会于汉东，役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

“是这样的故事吗？我怎么记得是一个偷窥洗澡还抢了人家衣服的变态故事呢？”

女朋友利用手上的笔啪嗒地翘起罐装咖啡的瓶盖。毕竟是学物理的嘛，这里利用了杠杆原理。不过女孩子都是把这个工作交给男朋友的哦？希望她多依赖我一点。

“这是民间流传的版本啦。确实，从社会地位上来说，天帝如果怜爱自己的孩子，为何要许配给牵牛的这么一个看似社会地位不高的人呢？”

“但是文章里也没有交代这个牵牛的小姐是牵了多少头牛吧？说不定她爸爸是个大农场主，家里牛羊成群，为了帮家里的忙每天给奶牛挤牛奶。这样一想的话，其实把自己的孩子许配过去是条件最好的吧？不是高官或者书生，田园的惬意生活其实最好了。”

“这是历史常识性的问题，中国古代根本没有奶牛……至于有没有那种拥有大量的耕牛，把它们租赁出去给农民耕作的大户人家，我不敢说没有。”

“那说不定这就是真相。”

“所以说这只是传说！虽然有原型存在的可能性，我觉得也不过是一个癞蛤蟆捡到天鹅肉的故事。而且，牛郎与牛无关，单纯姓氏为牛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在这个世界难道称呼她为牛娘？感觉真是奇怪。”

“一点也不浪漫呢。”

“不想被你这个理科生这么说。比起这种事情，还是再分析一下文章吧。它很明显地颠覆了男耕女织的传统生产模式，从文字上来看变成了女耕男织。”

“这也意味着这里的古代是母系社会吗？”

“母系社会应该没错，但是男女地位与生产模式并不能说是绝对的因果关系。从现实角度上来讲，男性因为拥有力量而更适合做农活。女性不是不能做农活，但是为什么一定要逆着这样的生理差异做事，这里是最主要的疑点。”

“这不是物理问题，我没有办法解释，得找找认识的人。”

“这个问题暂时搁置，来看看你听说过的民间版本。龚明之的《苏州府志》中对于偷衣服版本的故事有所记载。”

“一旦性别转变了感觉这个故事还真是可怕？总之，帮我翻译一下吧。”

“好的。老黄牛带领着牵牛的姑娘撞见了正在沐浴的织郎，看见因为每天辛勤劳作而拥有完美的肌肉曲线的织郎，她心动了。咕地吞下了自己的口水，喃喃地说了四个字：‘啊，好男人’。

心生歹意的牵牛姑娘，在一旁的树丛中找到了织郎叠放好整整齐齐的衣物，其中就包括羽衣。没有这些，织郎就回不到天上去了。于是，她便把衣物藏了起来，以此留住织郎。

织郎沐浴完毕上岸后，却发现衣服不见了。在一旁看戏的牵牛女望见被水浸润全身的织郎，情不自禁地说出了那几个字：‘水灵灵的好男人’！”

“喂，这绝对不是原文吧，你擅自添加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顺带一问，他们洗完澡要怎么擦干啊？有毛巾吗？不会直接穿衣服吧？”

“这还真是一个极具理科生思维的问题，我猜织郎会仙术什么的把自己身体烘干？”

“既然有这种仙术，干嘛不直接用仙术把自己身体弄干净呢？这都不用洗澡了。”

“好吧，那也许是织郎其实也想下来钓个妹子，尝尝人间烟火的滋味，因此才故意诱惑这个牵牛的姑娘。”

“哇，两边都是大变态。”

“咳，让我们继续。牵牛的姑娘双手捂住眼睛，透过指缝观察着织郎，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几个字：‘啊！水灵灵的好男人’。被姑娘惊动的织郎羞红了脸，装作不得已，被她带到了家里。怎么样？有什么新的灵感了吗？”

“总感觉已经无所谓了？从半当中你就开始玩了啊。”

“因为我不喜欢这个版本，总有一种物化女性的感觉。为什么织女被这样逼迫、强迫嫁作妻子，却成为了广为流传的佳话？从头到尾，织女的感受只字未提，却在最后突兀地让牛郎与织女一年一会，塑造牛郎痴情的正面形象。这根本没有意义吧？非要把一个坏人洗白。如果能让织女说出心声，我觉得她肯定会想要逃离被这个男人控制的魔爪的。”

“说的没错。不过我觉得你也没有资格说人家啊，早上你还趁我洗澡的时候把衣服全部拿掉，跟牛郎一个德性……”

“那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你就穿上我的衬衫了吧？你也不想想一个145cm身高的女孩穿上175cm尺寸的男式衬衫，会有什么效果？而且，谁能想到在这边你有那么多可爱的lo服！不穿就太可惜了！”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种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lo服很烧钱，所以在那边的世界你做了一样烧钱的事情对不对？”

“咳，绝对没有这种事情。”

我不禁心虚地扭过头去。

“你也太不会撒谎了。”

“都……都花在游戏上了……”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男友的表情，咦？好像没有生气。往常我乱花钱的话肯定是长篇大论的说教时间。

“毕竟在这边是变成了衣服，而且很可爱，所以原谅你了。不过之后花钱一定要跟我商量，知道了吗？你明明是理科的，为什么就没有经济头脑呢。”

因为变成女生了所以逃过一劫！？所以我之后花钱说不定也能被一句“真拿你没办法呢”一笔带过？女生万岁！

“还是看最后的部分吧。”

“性别相关词汇的改变会破坏诗句的平仄和押韵。如果我是诗人，想写一首诗却抓不住韵脚，说不定就会直接放弃。”

“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内调查下来，用到故事的诗人都没有选择放弃呢。所有的这些诗句，或是改换成了其它传说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或是使用了别种的指代，抑或是没有在乎律诗的规则，直接流传了下来。”

“竟然如此。果然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吗？这个世界实在太蹊跷太刻意了，就好像一切历史滚动的目的就只有抵达起始之日，这一个瞬间的绝对相似。即使这就是一个平行世界，即使有人可以任意穿梭到别的世界的任意时间点，要安排历史也绝非人智能够做到的事情。而且……让两个世界交换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我们在尚未知晓世界为何存在的时候，世界竟然已经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