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两人坐在春岭山脚下一间茶室内。室内氤氲茶气缭绕，他身上的黑色大裘也已经褪下挂在一旁。

两人对坐，那人伸手替他斟茶。

江九重看了看他，只觉得现在面前这人似乎有了许多变化。但细思，却又不知道变化在何处。唯一的，兴许就是他如今褪下张扬耀眼的炎阳烈焰纹袍服，着了这庄重肃穆之色。

已经坐了片刻，他方才暗自在心中疑惑，自己为何会同这人来了此处？

那人把茶推到他面前，继而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轻抿了一口。江九重捧着茶杯，只将手覆在上面。他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人淡淡道:“你觉得呢？”

“祭奠温情他们么？”

那人放下茶杯，看向他:“温情不过旁支，何时有资格受我的祭奠？”

江九重没答话。的确，他乃温氏家主之尊，真真正正纯纯粹粹的嫡系，所谓等级秩序，尊卑有别，他何时会自降身份去祭奠这些旁支？

“那你……”

“我总得时不时来瞧瞧，以提醒自己，我当初被某人葬在这样的好地方。”他说这话时，明明应该生气，可他却又看不出他脸上半分怒意。

春岭虽是个好地方，山水风景都是一绝。选做死后安身之地也算宝地。但对他来说，这春岭是其死对头聂氏的地盘，无论这地方当真有多好，知道自己埋在此处，也定然愤懑不平，浑身不适。

江九重缓缓道:“如今既有了新身份，大可不必时时计较了。你不也任由那些坟头坍塌破败了？”

那人淡淡反问了一句:“难道你觉得我还应该替他们修缮？”

江九重摇头:“如今这样也好。”

温若寒看了看他，见他手上那杯茶渐冷，又另取了一只茶杯替他斟了热茶推过去，江九重伸手接过，依旧捧在手心里。

顿了一下，他这又才问起:“什么时候醒的？”

“你死后……两年……”

“大概也是这些时候……不过你的面貌……”

他也没瞒着，直接开口道:“温氏秘术，可改体换貌。”

“那你如今……”江九重刚要开口问却又没问出口，他想到，如今这人如何，其实与他也并无关系了。

但温若寒却道:“长陵九煌都，宣策。”

江九重有些诧异，他醒来之后虽甚少出来，但宣氏的人他还是听过，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宣策？

身为温氏家主，温氏一朝倾覆，可转眼，他竟然又立于宣氏，使之崛起为与其他四大世家并列的玄门家族。

此时，他不知道是该敬佩还是赞叹。从前修真界无人可望其项背，如今亦如是。

温若寒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复杂，也未在意，只问他:“不净世那地方可还习惯？”

“还好。”

“那便是不习惯。你又不是什么雅致人，叫你天天闲着赏花品茶便是委屈你。”

“确也不用我做别的。”

“我看你如今精神不振，面色也差，”他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慢慢放下，“长陵汤泉极盛，于你有益。”

“……”江九重抬头看向他，“长陵？”继而他又摇头，“太远……”

“远么？”温若寒盯着他，眼中有些许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可似乎又极力压制，“能远过生与死？”

江九重一怔，虽不知他此话何意，可从他眼睛里却好似看见一道黎明前的曙光，慢慢破开布满阴霾的天空……

他就这样盯着他过了半晌，继而又道:“我要带温晨的尸骨回去。你可要同行？”

“我……”

江九重刚要说什么，温若寒却先开口:“送他回家，你应该不会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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