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呼吸间又闻到了花草香气外的气味。
若有若无，只一个呼吸还未来得及思索是什么味道，便消失不见。
苏羽转头将四周看了一遍，除了花草树木，并无任何异常。
周围安静得可怕，苏羽小心翼翼朝前走去，这禁区不寻常太多，还是小心为上。
越往前走那道气味便明显起来，苏羽一顿，是血腥味。
会不会是师尊？
劫雷威力大，师尊现在准备不知降到哪个境界，保不齐师尊也困在幻境，再遇上几个化形的妖物，十有八九是会受伤流血。
苏羽急急朝血腥味方向跑去，果然数丈外齐膝的草丛中躺着一个身着白衣，但却染着朵朵血迹的人。
走近后才看见真的是苏丘，苏羽扑到苏丘身前，施法查探苏丘身体状况。
“师尊！师尊你醒醒！”
苏羽托起苏丘的头，让他半躺在自己怀里，又伸手用衣袖将苏丘嘴角的血渍拭去。
苏丘此刻正昏迷着，身上到处是伤口，一身白衣也被染红，面色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平日里不点而红的薄唇也是毫无血色。
脸色看上去如同死人一般，毫无生气。
苏羽擦拭血渍的手都微微颤抖，饶是他都被劫雷轰得皮开肉绽，师尊现在身体虚弱，法力低微，浑身上下没个好地方，这如何让他不心惊？
看着师尊这副惨样，苏羽眼中止不住地落泪，施法为苏丘渡灵力修复身体。
无论如何，师尊这身体拖不得，得赶快出去，不然说不准又要有什么变故。
“苏羽？”
苏羽为苏丘渡了好一会灵力，苏丘才悠悠转醒。
望着苏羽脸上的清泪，苏丘皱了皱眉，虚弱的开口说道:“哭什么，本尊原本就是将死之人。”
苏羽将怀中的苏丘搂紧些，颤着声说道:“师尊莫要胡说八道，师尊可是上仙，要活上万年的上仙。”
怀里苏丘闷哼一声，苏羽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力气使大了些，碰着了他的伤口，便连忙松了松。
苏丘撑起手臂，从苏羽怀里出来，就地打坐调息。
“苏羽，这是本尊的命数，你莫要多管，还是速速离开这里。”
苏羽刚干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他忍着不哭出声，难过地摇摇头，眼泪也顾不上擦，坐在苏丘身后，又为苏丘渡入灵力。
“无用的。”苏丘停止调息，抬手打断苏羽渡的灵力，迫使他停下来，而后头也不回，轻声说道:“本尊死后清静峰你怕是也回不去，你在沼幕也总算是根基稳固，以后还是待在沼幕比较安全。”
苏羽这下泪更是汹涌，拖着哭腔说道:“别说了，别说了师尊。”
“这里风景也不错，本尊长眠于此也不错。”
“师尊你不会死的。”
他师尊怎么会死呢，他是十方大陆唯一的上仙，是这个大陆最厉害的上仙，能将魔族封印，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能震慑所有心怀不轨之人，能受八十一道劫雷而毫发无损，这样的人，怎么会死。
他才不到四千岁，百万年间最年轻的上仙，清心寡欲不问俗世的上仙，百万修士的楷模，千千万万人心中的神，怎么可能会死。
“你心思单纯，以后防着别人些。”
苏羽哭得声泪俱下，跪在苏丘身后，伏在地上手里攥着苏丘衣袍的一角，呜咽着，痛苦不堪。
“师尊，弟子会救你的，你不会死的！”
他宁愿是自己死了，也不愿师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不会的，他不允许。
师尊是他年少苦难岁月里，暖如旭日的那道光，照亮他的绝望，温暖他的岁月，消散他的苦痛，这样的师尊，他不会让他死。
苏丘似是没听到身后人的话般，仍旧自顾自说道:“本尊知晓你的心意，可本尊快要死了，你的心意终究是不会得到回应。如果可以，还是忘却从前种种，留一颗干干净净的心再去爱他人。”
苏羽攥着那角衣袍痛哭流涕，他的心如同他手中的衣袍，被攥得生疼，让他透不过起。
没有如果，不会有如果，也不可以，更不会。他这颗心付于师尊，叫他如何再捧去给他人。
“师尊别说了，别再说了！”
苏丘直挺的后背顿了顿，随即颓然弯了下去，如同被抽空力气般，仍是一字一句说着。
“若是重来一场，本尊倒是想早早了解你的心意，这样到如今，你我二人便不会阴阳两隔，不得善终。”
“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你不会死的！弟子不会让你死的！”
他这条命本就在两百多年前就该死了的，那时候在清静峰没能救下师尊，如今却是再也不能错过。
即便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他救师尊之决心亦如师尊不肯伤他分毫一般。
这内丹与体内的魔力，本就是白得来的。若他只是丘岚带回的杨羽，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死了。
如今便当他还是那紫灵被夺了金丹的杨羽，那他就是多活了两百多年。
师尊沉睡了两百多年，这两百多年便算是偷师尊的，如今全还给他。
如若当初没有他，魔族血魂不会现世，师尊也不会在清静峰因为魔族血魂而沉睡，自己也不会浑浑噩噩活了这许久。
说到底现在这种境况也是因为自己不是吗？若没有他，师尊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沼幕。
若他不是魔王之子，师尊不会掩去行踪连本命法器千华都不敢带，便偷偷来寻。
若师尊不来沼幕，直接回了清静峰，便不会中毒。
而今也不会被困在这禁区中，同他说这般生离死别的话。
苏羽擦去脸上的泪水，整了整衣衫，郑重其事地对着苏丘的后背行了个大礼。
“弟子不孝，今后不能常伴身侧。”
“愿师尊今后一生喜乐，平安顺遂。”
说完又是深深一拜，重重地磕了个头，而后缓缓抬头看着眼前微微颤抖的后背，便直起腰，双手结印想要将内丹从体内逼出。
他从前没有为师尊做过什么，也笨手笨脚，修炼更是愚钝，几次三番需师尊在旁护法。
当初说好的要一直陪在师尊身边，要一直对他好，为他养老送终的。
还暗暗发誓要好好修炼，保护师尊。
到头来他一样也没做到，陪在师尊身边不过短短五年岁月。
师尊吩咐让种的桃树也未种好，修炼差点走火入魔，下山历练也差点丧命。
一直都是师尊在照顾他，授他术法，送他法器，为他解惑。
他当初下山历练，临走前也是别扭着走的。他还欠师尊一个道歉，那次一别，两百多年便再也未曾说过话。
他应该道歉的，当初应该好好同师尊辞行的，便是心中再如何想，那也是师尊沉睡前最后一面，不该留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