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

藏书阁内,古木书架高耸如墙,卷帙浩繁。窗外残阳斜照进来,将尘埃映得晶亮如雪,落在泛黄的书页上。

  谢宛容与燕迟站在靠北一排的御批档案前。她指着内页一行朱批,道:“你看这里,是当年陛下还是潜邸时批下的手令。”

  燕迟俯身细看,目光沉了沉,又将旁边几本不同年份的奏本一并抽出,翻到朱批页比对。他的指尖微微发紧,喃喃低语:“字形、笔力……不一样。尤其‘礼’字,这里起笔轻缓,转折纤细,而现在的字——”

  “——力道更重,收笔锋锐。”谢宛容接上话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疑未定。

  “原来,瑾妃娘娘是在无意间察觉到这一点。”谢宛容轻声道,“她发现了皇帝的字迹有异,进而怀疑了他的身份,结果——死无对证。”

  燕迟冷着脸,握紧拳头:“可那现在的陛下……究竟是谁?”

  **

  太医院。

  夜已深沉,院中药炉熄火,冷香犹存。

  谢宛容与燕迟踏入尘封的案档房。殿内陈设朴素,角落堆着历年病案、脉录、方剂册。

  谢宛容翻查着太后早年为陛下接生时的案本,忽然轻声唤道:“这里。”

  燕迟走过来,只见一排太医的名字下方,全都标注“已故”。她指尖一点:“都是参与接生的,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死得太干净,就一定不干净。”燕迟冷笑一声,目光阴冷,“看来,这场局布得比我们想象中深得多。”

  两人正欲出门,谢宛容忽地道:“我和莞儿约好去太后宫里见她。你先回去,我晚些再回。”

  燕迟轻轻点头,眉宇仍未舒展:“我在门口等你,一会儿来接你。”

  他话音刚落,一名小太监低眉顺眼地从走廊一角走来,脚步略显轻浮,走过谢宛容身边时忽地一偏身,状似慌张地低头行礼:“殿下,您的东西掉了。”

  燕迟下意识接过,只觉掌心一沉,是个精巧的锦囊。他眉头微蹙:“你是……”

  小太监未多言,只低声唇动了两个字:“皇后。”

  燕迟心头微震,将锦囊迅速藏入袖中,眼中寒光一闪,迈步退入夜色中。

  **

  慈宁宫内。

  夜灯明亮,檀香氤氲。谢宛容与秦莞坐在太后寝宫的小塌上,几名宫女垂手站在远处,气氛寂静。

  “方才在藏书阁,看见陛下这几年对奏本的批注,倒让我想起一件事。”谢宛容缓缓启唇,语气温和,却透着几分探寻,“我记得您常说陛下自幼写字极工整,而我却觉得……如今的字,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秦莞悄然抬眸,留意着太后的神情。

  太后原本正端着茶,手却轻轻一颤,盏中茶水漾出半圈,眸光闪过一丝慌乱,又极快地掩下。她淡淡一笑:“人老了,字也会变。”

  “可一个人的笔锋习惯,是最难改的。”谢宛容柔声道,眼神诚恳却不失锋锐,“皇祖母,您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些什么?”

  太后脸色微变,紧接着放下茶盏,口气一紧:“没有。这件事……不该再提了。”

  “可您就忍心看着,陛下的血脉就这么断了吗?”谢宛容的语调提高了一些,情绪微微激动,带着一丝急切,“若那位并非真皇子,朝堂基业岂非尽毁?”

  忽地,殿外传来一声熟悉又威严的嗓音,打破了片刻寂静:“朕的血脉,怎么就断了?”

  谢宛容猛地一震,几乎是本能地回头。

  一道龙袍身影自垂帘外缓步走进,金线袍服在灯火下流光溢彩,正是皇帝本人。他面色冷峻,眼神沉静如渊,缓缓扫过谢宛容与太后。

  谢宛容心跳如鼓,喉咙发紧,艰难开口:“我……”

  太后神情骤变,抢在她前面轻声圆场:“陛下莫怪,容儿只是担心您子嗣单薄,这才一时言语唐突。”

  皇帝挑眉:“是吗?”

  谢宛容强自镇定,微微垂首:“是的,陛下。”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片刻,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审视,半晌后转头看向太后:“母后身体可好?”

  “太后娘娘身体康健。”秦菀说道。

  “正好,朕也想来坐坐。”皇帝语气温和,转身落座,宫人赶忙奉上热茶。

  谢宛容心头仍如雷鼓轰鸣,陛下一定已经起疑了。

  夜色沉沉,宫墙如巨兽横陈,冷月映照着赤红的宫灯,笼罩着一层逼人的肃杀气息。

  燕迟站在巷口,身后是刚刚找到的妇人。

  “……陛下并非独子。”妇人低声说道,声音仿佛从骨缝里渗出来,“当时是太后做主,把另一个婴儿送了出去,说是为了保全皇家血脉,也是为了避祸。那孩子,就是如今的皇帝——燕涵。”

  “所以,”燕迟低声喃喃,喉咙发紧,“当年的太医全都被灭口,是为了掩盖他们是双生子的事实。”

  他说不下去了,胸口翻涌着沉重的情绪。

  

  谢宛容还在宫中,他的心骤然一紧,一刻也不敢耽搁。

  “备马。”他对副将一声令下,转身跨上战马,褐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飞扬,宛如披着霜雪杀意的天将。

  “走,进宫。”

  可当他抵达皇城外,所见之景,却令他脸色骤变。

  夜风凛冽,宫门紧闭,内外皆兵甲森森。禁军全副武装,分布于各道宫门、角楼与主街要道,灯火通明,甲叶反光如冰,宫墙内外尽是一片死寂与肃杀之气。

  皇宫,已成铁桶一般的囚笼。

  “怎么回事?”燕迟低声问身侧亲兵。

  亲兵快马一骑回报:“将军,宫中刚刚下旨,说有叛逆之臣图谋不轨,已全城戒严,不得出入。”

  “图谋不轨……”燕迟冷笑一声,眸中杀气乍现,“这是有人提前察觉我们动手了。”

  谢宛容,若她真如他所料,已察觉皇帝身份有异,现在就在宫中,她的处境……

  他不敢再想,猛然调转马头,一把抽出腰间佩剑:“传我令,朔西军分三路,强攻南门,给我破宫!”

  副将一惊:“将军!那可是皇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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