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已修改)
羽生柊月嘴角僵硬地向上扯了扯,勉强挤出一点弧度。“您去忙吧,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
内心无比嫌弃“快走!谁稀罕你踏进我的地盘!”他宁愿伊藤还是那副刻薄凶恶的嘴脸,现在这副故作殷勤的模样,像裹着糖衣的毒药,让他浑身膈应,毛骨悚然。
“哼,那你自己弄吧。”伊藤巴不得甩掉这差事,听到这话眉头果然舒展开来,仿佛甩掉了一个大麻烦。她毫不客气地将那床半旧的被子往地上一扔,激起一小片灰尘,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你自己弄吧!”便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个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待的狭窄空间。
听到伊藤的脚步声远去,羽生柊月紧绷的肩膀才骤然松懈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紧锁的眉头也随之舒展。他看着地上那坨被随意丢弃的被子,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嫌恶。
‘晦气。’他在心里冷笑一声,走上前,像对待什么脏东西一样,用两根手指捏着被角,用力地抖了抖,试图甩掉上面沾染的、属于伊藤的廉价香水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油烟气息。
他蹲下身,机械地铺着被子,思绪却在飞速旋转。伊藤今晚这反常的“关怀”如同毒蛇缠绕在心间。给她买新衣?给她添被子?还做出那副“慈爱”的假象?
这太不对劲了!简直就像是……像是死囚临刑前最后一顿丰盛的断头饭!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他试图从记忆中翻找出任何可能的线索,但伊藤那贪婪又愚蠢的心思如同蒙着厚重油污的镜子,根本照不清真相。最终,他只能强行压下翻腾的疑虑,告诫自己:静观其变,随机应变。
次日清晨,天色微熹。羽生柊月无声地起床洗漱,做好了简单的早餐。
经过伊藤敞开的卧室门口时,他习惯性地朝里瞥了一眼。肥胖的中年女人还在沉睡,鼾声低沉。
他的目光锐利地聚焦在伊藤肥胖的脖颈处——那里,一个普通人看不见的、散发着微弱不祥气息的丑陋咒灵正盘踞着,如同寄生在腐肉上的蛆虫。这是他很久以前悄悄附着上去的。
羽生柊月眼神一凝,一缕极细微的咒力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探出,试图将那咒灵抓回来补充力量。然而,当咒力触碰到咒灵的瞬间,那本就不甚凝实的形体竟像接触阳光的雾气般,剧烈波动起来,颜色迅速变得透明稀薄,眼看就要消散!
羽生柊月瞳孔微缩,立刻果断地切断了咒力输送。看来光靠伊藤自身的“养分”还,只能维持这个最低级的咒灵都勉强。只能另想办法,从外面抓些“新鲜”的回来了。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早餐时,刚睡醒的伊藤看到羽生柊月,习惯性地皱起眉头,语气带着刚起床的不耐烦:“磨蹭什么!还不快吃!”
但话一出口,她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脸上那点不耐烦硬生生被压了下去,迅速切换成一副刻意挤出的“温柔”假面,虽然僵硬得像戴了面具。不知情的人乍一看,还真以为这是个性格温吞、心地善良的邻家大姐。
“小……羽生啊,”伊藤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羽生柊月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还带着磨损的旧衣服上扫过。
“你看你这衣服,都旧得不成样子了,穿着多寒碜!走,阿姨今天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羽生柊月的手腕就往外走,力道之大,捏得羽生柊月微微蹙眉。
伊藤带着他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家挂着“平价童装”招牌的店铺前。一进门,她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衣服标签上的价格时,瞬间凝固、僵硬,几乎要裂开。她眼角抽搐着,心里疯狂咒骂:几块破布缝的玩意儿,居然敢卖这么贵?!简直是抢钱!
一个挂着职业笑容的销售员刚迎上来:“小姐,您好!是想给弟弟选衣服吗?需要我帮您推荐……”
“不用!我自己看!”伊藤粗暴地打断,声音尖利,带着浓浓的不快和戒备。她像在菜市场挑拣烂菜叶一样,目光在挂架上来回扫射,最终目标明确地锁定了角落里几件打折力度最大、款式最老气、颜色也最灰扑扑的便宜货。
“就这些了!”她几乎是用扔的,把那几件衣服甩给收银员结账。
“谢谢伊藤阿姨,伊藤阿姨真好。”羽生柊月适时地扬起脸,嘴角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感激和“羞涩”的浅笑,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他接过装着廉价衣服的袋子,转身走向试衣间。
厚重的布帘在身后拉上的瞬间,羽生柊月脸上所有的笑意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封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快速换上其中一件尺码偏大的衣服——布料粗糙,颜色沉闷。
走出试衣间。
“看着我。”伊藤命令道,声音平板。她的目光不再是看一个孩子,而是像在挑剔地审视一件即将出手的货物,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扫视得极其仔细,带着评估价值和挑剔瑕疵的冷酷。接着,她举起手机,对着羽生柊月“咔嚓”几声,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照片,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发送出去。
“夫人,您家孩子长得可真好看,穿什么都……”销售员试图缓和气氛。
“就这几件,包起来!”伊藤再次不耐烦地打断,态度冷硬。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弹出。伊藤低头看了一眼,那肥厚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贪婪而满意的弧度——‘就他了’。
付完钱,伊藤看都没看羽生柊月,把装衣服的袋子随手往他怀里一塞:“知道回家的路吧?”语气敷衍得像在打发一件物品。
羽生柊月点点头。
“那自己回去。”伊藤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羽生柊月敏锐地捕捉到她此刻心情似乎不错,立刻抓住机会,微微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一丝少年人该有的“渴望”:“伊藤阿姨!我……我想去找森羽哥玩一会儿!”他故意报出了那个在网球场上认识的朋友的名字。
伊藤脚步顿了一下,头都没回,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你,爱上哪上哪,别回来太晚吵到我!”那语气,仿佛是施舍了天大的恩惠。
“谢谢伊藤阿姨!”羽生柊月的声音立刻充满了“雀跃”,抱着那袋廉价衣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伊藤的视线。
一脱离伊藤的视线范围,那份刻意装出的“兴高采烈”便收敛了几分。他抱着袋子,恢复成平日里略显疏离的模样,沿着街道走着。路上,他路过好几个街角的公共网球场。
清脆的击球声、少年们奔跑呐喊的热烈声音飘荡在空气中。羽生柊月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目光追随着那些跳跃挥拍的身影,眼底深处,那份纯粹的对网球的热爱如同火星般一闪而过,带着深深的、无法掩饰的羡艳。
“喂!小羽生!”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羽生柊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运动服、满头紫发被汗水浸湿、正扛着网球拍的少年惊喜地朝他跑来。那张熟悉的面孔立刻唤醒了羽生柊月脑海中关于网球场的温暖片段——那是森羽。
“森羽哥。”羽生柊月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见到熟人时自然的、比面对伊藤真实得多的神情。
“你小子,这几天怎么回事?人影都见不着!”森羽跑到他跟前,屈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语气带着关切和些许埋怨,“我还以为你小子放弃网球了呢!”他上下打量着羽生柊月,见他气色似乎还行,才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的相识颇为偶然。那时羽生柊月常常像只躲在阴影里的小猫,在公共网球场围栏外悄悄地、贪婪地观看别人打球。有一次,森羽发现了他,还以为是个想偷东西的小贼(毕竟球场除了球拍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森羽没赶他走,反而隔着围栏问他:“嘿,小子,你喜欢网球?”
羽生柊月当时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份喜欢是刻在骨子里的。第一次看到那颗黄色小球在空中划出凌厉又优美的弧线,被球拍赋予力量与旋转,他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网球,是优雅与力量不可思议的完美结合。而真正让他彻底沉迷的,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森羽和别人进行的一场激烈比赛。
那赛场上剑拔弩张的氛围,双方为了每一分拼尽全力的奔跑与挥拍,胜利者的酣畅淋漓,失败者的不甘与顽强……每一个瞬间都像电流般击中他的心脏,唤醒了他血液中沉睡的渴望。他迷恋那种站在球场上,仿佛能掌控一切节奏、主宰自己命运的感觉。
“最近……家里有点事要处理。”羽生柊月含糊地解释,随即眼睛亮了起来,“不过我最近有空了!大概……中午,或者下午5点到6点半的时候可以打球?”
“行啊!没问题!”森羽爽快地点头,他时间自由得很。他看着羽生柊月抱着的那袋廉价衣服,再看看他比上次见面略显圆润但依旧单薄的身形,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从随身的运动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完好的红豆面包,塞到羽生柊月手里:“喏,还没吃午饭吧?快吃!最近……还好吗?”
“嗯,我挺好的,谢谢森羽哥。”羽生柊月接过面包,没有虚伪的客套,语气平静坦然。
森羽仔细分辨着他的神色,确定那平静并非伪装,才真正放下心来,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就好!有事记得找我!”
告别了森羽,羽生柊月径直走向樱井花店。
“樱井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羽生。”樱井正在整理花材,看到他来,露出温和的笑容,视线落在他怀里抱着的廉价袋子和身上明显廉价不合身的新衣服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新衣服?你家里长辈给你买的?”
羽生柊月点点头,语气平淡无波:“是伊藤阿姨买的。”
“那伊藤阿姨人呢?她没和你一起?”樱井的目光扫向门外。
“伊藤阿姨说她有事,买完衣服就先走了。”羽生柊月如实回答。
樱井的眉头锁得更紧,眼底的忧虑加深。就在这时,“叮叮咚咚——”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樱井姐姐,有客人来了。”羽生柊月轻声提醒。
樱井只得压下满腹疑问,脸上迅速扬起职业的、温暖的笑容迎向进门的顾客:“您好,欢迎光临……”
平淡的一天在花香与偶尔的风铃声中度过,客人依旧寥寥。傍晚时分,羽生柊月与樱井告别。
回家的路上,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座城市。汹涌的下班人潮中,几乎每隔几个人,他就能看到一个或大或小、形态类似苍蝇的咒灵盘踞在某个疲惫社畜的肩头或后颈,散发着令人烦躁的低级诅咒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