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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杀生佛

  

一个时辰前

化身狮形的云母跟随弥勒踏入玄关,所经之处尸横遍地,猫妖脖颈间的鬃毛都被炸起一圈。弥勒脸色铁青看着满地飞溅的血浆和死尸,禅杖顶端的铜环沾染血迹,变得有些暗淡。信正半个身子溅满了黑红色的鲜血,手臂和右胸划开三道血口。他一直偏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神是漆黑色的清明淡漠。直到法师闯进来,他才像彻底回过神,拉过地上的桌几,坐在上面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死者全部为成年男性,武士占了三分之一,几乎都是在迎战的过程中前胸中刀,刃口撕裂脏器瞬间毙命。而所有在水边见过的家臣,一个不剩被屠的干干净净,信正没有留下丝毫活路,最远的跑到了忍返,被最猛胜刺穿心脏腐蚀出手掌大的洞,半边身子肿成一团。

墙壁、地板、木梁、所有沾血和散落肢体的地方,密密麻麻停满土黄色的剧毒蜜蜂。地狱之虫以血肉尸骸为食,蜜蜂全部拢束翅膀,在或干瘪或新鲜的骨骸间攒动啃啮,像是上千把细小的锉刀。

骨质刀刃吸收血迹,锃明光亮像是新打磨的镜面,弥勒察觉到内里散发出的强烈妖气,但仅仅是妖刀而已。符纸能阻挡妖怪,但妖刀终归不是真正的活物。整间屋子都是毒蜂,风穴起不到任何作用。信正也全然没有逃走的意图,眉宇间没有炫耀和嘲讽,也没有恐惧或厌憎。他单纯的只是在茫然。那种平静的、充满困惑的、介于入定和悟道之间的茫然。

半凝固的血块一路蜿蜒,又顺着台阶淅淅沥沥的淋下去。法师半只脚踩进血泊,血浆随着草鞋缝隙渗入内部,弥勒察觉到足心黏腻刺骨的冰凉,怒气也随之涌上来。

“这些……是他要你做的,还仅仅是你想做的。”

信正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望向窗外,似乎在回想很悠远的往事,良久后他转过头。“重要吗,人都是我杀的。”

“那些士兵呢?他们做错了什么?”

信正很冷淡地歪过头。

“他们是武士,”他说着将刀子扎进血泊,随着妖刀迅速吸收残血,手臂上的伤口也逐渐愈合,拢成暗红色的疤痕。“我给过他们逃走的机会,但武士选择尽忠,就要有死的觉悟……”他说着抬起头。

“这很正常。”

弥勒将禅杖重重戳进地里,铜环碰撞发出响亮的敲击声。

“一个不屑弄脏自己手的卑鄙小人,一个心甘情愿为虎作伥的走狗,你们主仆二人还真是绝配。”

信正拉下脸很轻蔑地一笑。

“你不能把运筹帷幄叫卑鄙,也不能因为自己没脑子,就把计谋和手段污蔑成阴险……在他的处境下你未必做的更好,至于脏活……”

他看着法师。

“你又与他有什么差别,你不也双手干净,对脏活嗤之以鼻吗。”

弥勒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我原本也不是龌龊之人。”

信正没有立即搭话,只是重新低下头。。

“那个小姑娘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顿了好一会儿后突然问道,“你以前的露水情人吗?”

这一次,法师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被冒犯后的不悦。

“我不会真的碰她们,”声音里是很难得的庄重,“她也不例外,不要诽谤她的名声。”

信正冷冷一笑,粘在发间的血迹顺着额角一路淌下来。他撕下尸体身上的衣角认真擦拭。

“我不会的。”他同样很认真地说道,“她这样的姑娘原本就一无所有,为活命做什么都能理解。”

“那你也真的挺善良……”他继续说道,“明明什么都得不到,也什么都不是,还要费时费力去帮忙……”声音逐渐变得低沉。

“你打算如何安置她?”信正突然问道。

弥勒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耐心再听下去。

“那与你无关,我也不会告诉你。”

信正换了坐姿,将刀子搁在桌几上。

“不难猜,终归是送她去别处,送她符纸……或许会让好人收养她,你也只能做到这些。”

“那原本也够了。”弥勒用余光看了看四周的尸体,“至少不会是这个样子。”

“那你想过最糟糕的将来吗? ”信正平静地问道。

“她打断了公子的胳膊……如果城里一定要寻仇,她的住所重新被打听到呢?一个陌生的村子会不会为新来的孤女去和城主作对?你告诉我她那样的女孩子,一但被抓走下场会是什么?当然……”他很生硬地笑了几声。

“或许小春能躲过去,那小夏呢?乱世中失去父母兄弟的女孩数不胜数,总有人会遭毒手,你又能救下多少?”

信正向前倾过身子。

“我替你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他说道,“不会再有权贵去侮辱她们,也不会有仇人追杀那个姑娘。那是你最想解决也最该解决的麻烦,我替你做了脏活,让你干干净净……去指责我有多坏。”

弥勒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从未想过杀人,杀戮之人不会是佛。佛只渡人,但佛不杀生……”

信正打断他的话。

“佛不杀生,是因为佛原本就可轻易杀人,所以别人才不会轻易杀戮于他。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成佛,众生是凡人。而你……你的力量又有来自于谁?”

弥勒没有说话。

“那现在结果会是你想要的吗?”他看着男孩。

“谁会接替他成为新的诸侯?更好的,还是更坏的?”

“杀戮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在这个世道说起来或许可笑,但那不代表是对的……”弥勒的声音终于变得平静起来。

“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要追随妖怪?”

“那与你无关。”

信正说着从桌几上站起来。

“对错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悲幸能否被阻拦。但你什么都阻挡不了。你阻拦不了我杀他们,你也阻拦不了你的未来。”

他说着耸下肩膀。

“很难受不是吗?父辈去造业,却要由你去承担因果,珊瑚和她弟弟是这样,你和你父亲也是这样。”

一直待在边上的云母压低头颅,发出连串的低沉咆哮。弥勒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终于显露出无可奈何的嘲讽。

“你的主公和你说过真话吗。”

“你是说屠村,还是说诅咒?”信正看着弥勒突然皱起的眉头。“他和我说过一切。”

“风穴原本就是你祖父非要斩尽杀绝,他用残酷手段报复回去很正常。至于除妖师,他们杀妖怪,被妖怪寻仇是自找的,至于琥珀……”

“他们拆妖怪骨头当武器的时候,也没问过它们的意见。所有人都要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谁都不例外。”

弥勒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奈落一定会死,”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至于其他……随你怎么想,但你永远成为不了真正的妖怪,无论你追随谁。”

“那是应该的,我等着那一天,他也一样,只要你们能做到。但最后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恨他,但你的不幸,真的全因为他吗?”

信正在窗边站定,“佛说,人生于世间即为苦难,那么人为何会生于世间。有人因为意外,有人因为贪婪,还有人因为目的……你又为何而生?被诅咒活生生反噬的死法很痛苦……”他侧过头,黑色的头发斜斜地垂落。

“你有没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会用这样的面目和姿态来到世间?是谁明知一切却擅自决定了你的出生?又是谁强加命运让你活着承受苦难?”他看着法师煞白的面容。

“你的祖父明知自己必死无疑,却还要生下受诅咒的后代,让妻子丧夫丧子,让孩子自幼承受死亡和恐惧。你的父亲经历过全部痛苦,却依然选择生下你,让你重复相同的命运……”

“他们真的正义吗?为一个渺茫的希望生下你、抛弃你,让还是孩子的你亲眼看着他死,然后重蹈覆辙……”

“那是奈落造的孽,没资格加在我父辈身上!!他们是抱着必死之心,斩妖除魔牺牲的英雄,你永远都不会理解。”

“那你又为什么不学他们……你不肯留下孩子,是在害怕什么?”

就在那瞬间,法师的愤怒突然消退的无影无踪,像是瞬间看透了一切。.

“那你又改变了多少?”弥勒突然问道。

“你会折磨你要杀的人吗?将你受过的痛苦,成百上千施加在比你弱小的人身上,毁掉他们的一切,借此觉得很快乐吗?”

信正站立在原地没有说话,弥勒转身不再看他。

“他是天性邪恶又自以为是的妖物,你看不透,就迟早会毁在他手里。”

“你可以走了。”信正突然说道。

弥勒挑起一截眉毛。

“吵完了?”

信正手里仍旧攥着那片撕下来的衣角,他用布料认真的擦拭刀身。

“不,我是为了拖延时间。”

弥勒转身狠狠瞪过来,之后终于露出恍然大悟后的慌乱。信正看着他冲出屋子,云母跟在边上脚底生焰,一人一狮迅速飞上半空。

屋子重新变的安静,就像是法师从未来过。信正坐在窗边,一眼望去满目疮痍。

他想起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但他是第一次杀人,却超乎意外的冷静。然后他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感知到真正的快乐或悲痛,他始终都是麻木的,没有感情的存在。

以已死之心处世。

角落里安放着一人高的木式衣柜,随着他的走近,木箱内发出不易察觉的细微颤动。停驻在血泊中的蜜蜂察觉到动静,将木箱整个推倒,里面的人随着清脆的木板断裂声狼狈不堪地滚落出来。

那是个年龄在八岁左右的男孩,穿着和死去少主同等质地的棉质着物,面容也极其相似。只是没有少爷的猥琐,一团被娇养后的孩子气。不远处是他兄长,半边身体被刀子吸成干尸。男孩只看了一眼就哆哆嗦嗦抖成一团。

信正慢条斯理地擦拭刀刃,直到看不到一丝油脂和灰尘,他终于将刀子插回鞘内。

“我不想在你面前做这种事,这一点我真的很抱歉,这原本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看的东西。”他背对着男孩低声的说道。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今天这座城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哥哥和你父亲自找的。”他说着转过身,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形。

“你的将来不会好过,这点要归咎于我。

“我是汶野家的公子,若你长大之后还是忿恨难消……去人见城找我,我随时等你报仇。”

信正再没看男孩一眼,背着长刀走出本丸和三重曲轮。身后尸横遍野注定无法回头。十四岁,他终于有了能杀人的力量,却只是个投靠妖怪的浪人。

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武士,但终究不再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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