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涌动着粘稠的，近乎液态的腥味，毒素刺激着体内的脏器粘膜，呼吸间是针刺般的疼痛。神无倒在二十步开外的凸起山岩上，距离她俩头顶六丈高。山体内壁经受了无数次撞击和破坏，岩石表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缝，靠近湖下的地方被齿痕和爪槽划出一整圈两丈深的凹坑。珊瑚取下飞来骨，用山岩间的缝隙和凸起做支点，不断变换动作朝着斜上方的女孩攀爬过去。

崖壁几乎呈直线，缝隙内堆积着厚厚的血浆和粘液，异常湿滑。好几次除妖师不得不完全依靠胳膊和手肘的力量，大幅度变换肢体动作，就像是没有任何防护的高难度柔术表演。少司命不时监看下方血湖的动静，四只怪物依旧以半休眠的状态潜伏在水底。

除妖师在五分钟内爬上岩架，神无面朝下侧躺在原地，身上的禁锢闪烁着微弱的白光。珊瑚将镜子塞进后背护带，一口气还没松开，脚底沟壑纵横的岩块吃不住两人的重量，半边突然垮塌。珊瑚一只手拽住女孩，一只手攀住岩缝吊在半空，下方湖水在碎石跌入的瞬间变成血红色，巨型蚯蚓般的触手从水底翻出来，密密麻麻像是鲜红色的火山岩虫。几十根软肢从水下升起，边缘长满獠牙和腔肠吸盘，中心是两排眼珠状的视觉器官。几百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珊瑚，和她背后吸收生魂的镜子。

少司命没有丝毫犹豫扛起火箭筒朝着湖底狠狠开了一炮，轰鸣声震耳欲聋。就像往可乐里扔了一把泡腾片，血湖从里到外翻起大团的气泡和浮沫。四头蛊毒原已绷紧的神经被再度刺激，争先恐后从水下钻出来，巨型火山虫的注意力被拉向别处，开始新一轮的厮杀。

整座山再次剧烈震动起来，这次两人处于震源中心，就像是两只扔进搅拌机里的老鼠。珊瑚紧贴着山壁上的凹坑，手中短刀钉入岩石，头顶石块不断地向下掉落，好几次差点砸到她。少司命甩过镰刀钉在珊瑚头顶，尾端拖出一长串铁链，形成悬空湖上的简易溜索。珊瑚单手抱着女孩，身体其他部分勾住铁索，朝着出口洞穴迅速滑落。

下方战斗在短时间内迅速白热化，火山虫被其他三只妖兽撕成碎块。大块的触手被重新组接吸收，生长出新的器官和组织。四魂君站在靠前的地方和少司命一起将铁链绷直，珊瑚爬完三分之二的长度。下方三头巨兽大快朵颐，肢体撕裂的咀嚼声不绝于耳。

“这长相都能造出人皮来，天爷，他要是当整容大夫肯定赚翻。”

话音刚落，浮在湖底的半截残尸乌贼般挤出大滩黑色的强酸溶液，固定镰刀的山壁上浸透毒液，瞬间腐蚀成碎末。珊瑚和神无顺着链条摔下来，砸在洞穴下方的断壁上，少司命被冲力拉的向前刮了三步，半个身子卡住洞口才没滑下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TM注意力都在哪儿！！！”

少司命拉拽镰刀硬生生把两个人从断崖拉上来，拽过胳膊的时候才发现除妖师浑身冷汗，体力和血气已然透支。因为直接接触剧毒岩石，指尖和脸颊隐隐透出黑色的溃烂。好在她在仙剑打过工，手上还有点存货。她把珊瑚平放在洞口，灌了点雪莲精。之后用针筒打了整支天仙玉露分解毒素。

神无依旧蜷缩在原地，少司命憋了半天，还是掰开嘴灌了粒还神丹给她。

“奈落那个下三滥的，自己亲闺女也往这种地方送……还有你，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她说着把神无提起来粽子似的捆了个里外三层。末了还不解恨，朝着女孩屁股狠踹了一脚。

“吃我的喝我的玩我的iPad睡我的吊床你居然还和琥珀一块坑我！！”

蛊毒只剩下最后三头，虽然数量和外形发生了变化，但还是隐隐变成了剧情里剑齿龙和鬼对峙的镜头，只是现场直播远比隔着电脑恐怖一百万倍。厮杀没有停止，血水再次向上翻涌将整个洞口盖住，所幸她们都躲回洞穴。珊瑚一点点恢复气力，溃烂的肌肤也在短暂休憩间彻底痊愈。四魂君把飞来骨放在她手边。

“接下来怎么办？”

少司命将神无绑在后背，之后徒手将沾满毒血的铁链卷起来。背后依旧是向上喷涌的紫色血浆。

“先逃出去再说，咱们的目的是救孩子，不是和它战斗。”

巫蛊之术的封印没解开前，整座山都是‘器’。所有的活物都是‘虫’，是不是妖怪，动手就是死斗契约。别说她和珊瑚加起来都打不过，就算赢了，也得吸收那些残骸，那时候神仙都救不了她们。

之后她试着把珊瑚从地上拉起来，女孩睁开眼。就在那一瞬，除妖师的脸“刷”地变成惨白。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血浆翻涌的水声、肢体组接的扭动声、还有吞噬的咀嚼声，所有的声音都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少司命察觉身后黏腻的腥味呼吸，热腾腾喷在后背。她下意识回过头，才发现血水停止涌动。两人面前是一只比TV大出十五倍的三头青鬼，表皮覆盖近似金属的坚硬鳞片，就像《环太平洋》里第五量级的巨型怪兽。现在怪物三个头都转了过来，血红鬼眼几乎占据整个洞口，正直勾勾盯着她。

珊瑚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扯过少司命的胳膊。

“撤！！！！！！！”

两人拔腿朝着出口狂奔，只听头顶近乎炸裂的巨响，整个洞窟地动山摇，两人齐刷刷震倒在地。之后又是近乎崩裂的轰鸣，似乎是蛊毒一拳打在了洞穴上方，前方顶层岩石塌落，将两个人彻底堵死在里面。还未等两个女生反应过来，身后洞口内伸进一只青色指节，指尖蹿出十几根血红色触手，将她俩连带背上的神无死死缠住，耗子似地扯回了山内。

触手像是刚在冷水里泡过，表面挂着一层红色的椭圆吸盘。三个人被青鬼卷成一团拎在半空，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头顶淡红色的石英结界散发着亮光，中心是分布均匀的四魂碎片。在碎片辐射下，触手迅速生长出新的组织。

蛊毒还没有彻底成型，寄生在背后的四只手臂以近乎扭曲的姿势与躯干连接，像被掰断腿又强行缝合的蝎子。小腹和右侧肩部寄生着两只被杀死的怪兽头颅，断裂处连接着蛛丝般的神经线。后背是整丛钢铁林立的剑齿，大团红色触手从刀刃间破芽生长，就像开在针簇间的巨型海葵。

“我当初就不该接这单生意！！！！”

少司命用尽全力扯开缠在脖子上的触手。

“都是你个灾星，给他强化成这个鬼样谁吃的下去！这体型杀生丸都够呛，你让犬夜叉单刀坦克上去找死去啊！！！”

四魂君和神无一块被埋进触手堆里，嘴边勉强裂出一条缝隙。

“凭什么甩锅给我，前期反派正派都是六五开，你自己乱加那么多外挂，还怪反派升的快……”一堆触须涌上来把他声音堵得严严实实。

蛊毒看了眼手上的猎物，显然把她们当成了获胜后犒劳自己的寿司卷，径直朝嘴里塞过去。四人头顶顿时张开绞肉机般的血盆大口，内里长满钩状獠牙，像是出鞘的蒙古弯刀。山外的炸药安放了三分之一，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少司命拼尽最后气力挣出胳膊，拽出挂在脖颈间的起爆器，一键按了下去。

箭矢穿透夜空，在穹顶炸开炫目的光柱。漫天妖怪顷刻间化成齑粉，弥勒终于松了口气，用念珠封住右手。

云母从法师背后探出头，身下护着两尺见方的行李箱。瘴雾逐渐净化消散，显现出巫女手执长弓的身影，远远地朝这边走过来。

法师在她的看清面容后露出一丝诧异，旋即恢复如常。巫女白衫绯袴，长发用檀纸束在脑后。周身没有杀意和邪念，却是萦绕着混合死人和墓土的阴冷气息。弥勒下意识将挡住身后的箱子，猫妖却从背后走了出来，依旧是狮形状态，它径直走到巫女身边，脑袋蹭着鲜红色的绯袴。

法师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

“您一定是桔梗大人。”他说着提起箱子。“这些孩子现在很危险。”

桔梗微微皱着眉头，看着他手上的箱子。

“生魂只能离体六个时辰。”她说道。

“鬼使和你们在一起，她现在在哪儿？”

然后她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牢牢盯向在远处笼罩在瘴气中的山顶。

就在那一瞬，漆黑山体骤然爆炸，腾升起连串的亮黄火团，锁链般从山顶延伸至山脚，断裂的岩石成片塌落。随着山体开裂，堆积在内部的残肢和血浆，井喷般从缺口倾泻而出，就像是喷发的火山熔岩。

血浆混合碎末和烟尘雨点般从半空浇落在地，热浪裹挟脏器的腥味铺面而来，将法师的袈裟成片掀起来。弥勒一动不动看着爆炸的火光，面容间近乎死人的青灰色。

桔梗接过箱子。

“她们暂时没事，去找她们，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巫蛊山

山顶内部的封印被炸出一道楔形缺口，随着外部空气涌入，血湖就像暴摔后骤然打开的碳酸饮料，残肢尸水顺着裂缝喷涌而出。少司命和珊瑚裹挟在血水里被冲出来，顺着山崖滚了一路。整座山变成了巨型的蛋壳，内部蛊毒破坏着山壁，将顶层缺口撕开一大块。

触手团挡住了大半震动和冲击，碎骨断肢卡在山岩间。少司命被灌了一肚子尸水，钻出触手后径直弯腰吐了一地。两个女生全身挂满血浆和形形色色的碎块，异常恶心和狼狈。少司命将神无从肉块里拽出来，头顶像是决口的湖水，青色的巨型鬼手从内部伸出，牢牢攀进山岩内。

少司命一脸癌症晚期的表情看着那只鬼手。

“你知不知道有个片叫《进击的巨人》……”

珊瑚把飞来骨解下来拎在手里。

“没看过，怎么了？”

“跟名场面简直一模一样……”

珊瑚愣了一下。

“……结局好吗？”

少司命只是耸下肩膀。

“没看过，我就知道团长死了。”

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