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同人衍生 我与四魂君当月老的日子

第二十一章青玉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 辛弃疾

城下町是有着近三百年历史的江城,河流穿城而过,在城中心分成两股,由西向东注入遥远的外海。整条江上有十一座长桥,最大的一处下方可通船而过。江岸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店铺,顶上铺着青黑色的陶瓦,鳞次栉比向天际铺出潮水般的黑色。傍晚的太阳已然西落,天色却未彻底暗下去。每家每户的檐角都挂缀着点亮的圆灯。一眼望去,像是黑色原野上星星点点的红色浆果。

桔梗缓步行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右手边是刻花的青瓦,飞鸟时代圣德太子学习西唐,诸侯争相效仿,建筑因此有着唐风独有的灵动,经历岁月而显出陈旧的质感。左手边是宽阔的河流,河堤垒砌长石,沿堤种植三人高的桐树,每隔二十丈用生铁浇铸出巨大的桥桩和铁索。

远处是装饰彩灯的长桥,木梁用彩漆涂饰成朱红色,下方石基镂雕海马水兽和团纹祥云。既是连同两岸的枢纽,也是城下町最繁华的地段。祭典最为盛大的时候,神社与佛寺的巫觋僧侣抬着神像和巨大的花车穿桥而过,人群簇拥着盛装的舞伎行走道中,那是全城陷入狂欢的时刻。

现在还不到庆典的时间,街道上已然浮动出喧闹将至的喜乐。到处都是结伴而行的人,孩子手里提着灯笼和形形色色的小吃。小女孩的衣服要鲜艳些,头上剪着齐生生的刘海,扎着五颜六色的彩花坠子。荫刀站在她旁边,或许是热烈的气氛,两个人都没有了往日的清冷。江面上腾升起白蒙蒙的水雾,朱红色的长桥朦朦胧胧,半隐在氤氲的烟雨画里。

这是桔梗记忆中第一次真正的过节日,不是出任务,不是赶路,不是捉妖怪,也不是以巫女的身份主持祭礼。只是单纯的在街上走,就像任何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普通姑娘。未被战乱波及的城镇,有着信浓别界般的安定繁华。竹方上悬挂着手绘的歌舞伎面具,装饰着白色幡旗的料理店散发着笋烧与烤鳗鱼的香味。神社两旁悬挂红色注连绳,御树密密麻麻挂满祈福的香包。茶楼的门梁装饰着风铃,三味线叮叮咚咚的弹拨声隔着窗悠悠飘散在街道上空,女子的声音绵柔清冽,混合着清酒与和果子独有的甜味。两旁的摊位上堆着各种颜色的彩灯,夜晚时分所有人会聚集在桥上,点起盛大的灯火。

荫刀配合着她的步调很慢地走着,他就像任何一个极少出门的人那样,用新奇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神社屋顶上垂挂着铜制的悬鱼,荫刀踮起脚,指节拨弄鱼尾巴上的风铃坠,衣袖滑落的瞬间,露出白皙的手腕,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以前没有出来过吗?”

荫刀收回手,弯腰看着供奉在神社门前,身上罩着红布幔的狐狸石像。

“怎么出去,我乱跑整座城都得闹白事。”

他是真的高兴,就像寺子屋里跑出来的僮生。桔梗突然觉得他其实挺可怜,病秧子的时候不能出去,病好了还是不能出去。

就算身体无恙,他也过不了真正的节日。祭典往往要城主与神侍共同主持,祈福整年的收成与安康。但今天城主和巫女公然翘位,而所有的人都对此视而不见。

三层高的御茶屋灯火通明,栏杆涂着黑色的生漆,内里用彩绘屏风划分出大小不一的隔间。临窗能看到抛飞绸扇的舞伎,发髻间点缀着流苏花簪,裙摆翻飞出碎金般的橙红。倏然出现,又倏然隐匿在窗后。

桔梗在窗下站了很久,直到那抹金色身影彻底消失。荫刀抱着胸靠着茶楼的廊柱。

“喜欢就进去。”

桔梗没有回头,巫女不能踏入世俗之地。荫刀只是略带无奈地耸耸肩,随手拿过摊位前一对金红相间的绸扇。

“扇子有六种抛法……以前逛过坊市吗?”

他很随意地说着,扇子在指尖娴熟地旋转,抛飞出眼花缭乱的弧线。

“要不要去听能剧,我认识的盲人乐师,能用一柄三味线唱坛之埔合战……”

“这家店的匠人是西唐渡来人,花蕊压丝的银片是新罗运过来的……”

“御茶屋有能唱演歌的鹦鹉,真的不去看吗?”

桔梗从来不知荫刀会跳舞,不是艺伎端庄刻板的娴静,热烈奔放像是西唐的胡旋,闪烁光点的圆轮在指尖娴熟地旋转抛飞,甩出眼花缭乱的弧线。白皙修长的指尖像是象牙质的扇骨,扇子在起落中变换着形状和颜色,如同环绕在他身边的蝴蝶和飞鸟。她看着闪烁光点的金红圆轮从背后甩过头顶,荫刀闭着眼稳稳地接住。

“光翅膀就有三种颜色”

他说着“啪”地合起扇子,眼底是一抹魅惑众生的淡蓝妖娆。

“是她教你的吗?”桔梗问了一句。

“我说我是自学的……你信吗?”荫刀将扇子背在手后,瞬间又是一副世家公子的倜傥。

不想说就算了,她信才怪。

“她不是伎人,”他说着转开眼睛,遥遥地望着夜空,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天际,只剩下浓重的青黑色。

“她是我的蝴蝶。”

桔梗没有再说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的冷淡,又或者是灯火的喧嚣,城主突然变得兴奋起来,抓起桔梗一截袖子。

“逛没逛过这里的夜街?”

他悄无声息将扇子扔回摊位,就好像扔两块刚出锅的山芋

他开始谈起整座城的风土人情,谈起时下最流行的发样和新出的点心口味。红草轩的脂粉有六十三种不同的颜色,口脂要里外细细涂三层,才会形成花瓣般的晕染。东街坊鲷鱼师傅外号三人众,每人配着十六把大小不一的厨刀,每次出菜案上一片刀光凛冽,像三个训练有素的顶级杀手。长庆宫内住着两个同母的艺伎,因为一件和服争的面红耳赤,闹到最后两人的旦那拉着几十个弟兄在整条街上结结实实的打了场群架。他甚至还说,那个唱能剧的歌手喜欢的是乐坊的男琴师,可琴师三年前就死了,所以宁可收养侄子,四十岁孤独终老……

之后他完全忘了自己是个病人,上蹿下跳简直比狐狸精还闹腾。

比如说,他会兴冲冲从人偶店里抱出一尺高的唐衣娃娃。“这些长得好像你啊,尤其是发型,还有这个衣服,天哪你好好穿衣服该有多漂亮!!”

桔梗:“……”

比如说,他会把她拖到专门给公主贵人做衣服的成衣斋,抱着一堆稀奇古怪的帽子和发饰在她脑袋上试。镶嵌紫色螺钿的镂空玳瑁护额,穿缀白色贝壳的磨光水晶珠穗,桔梗全程黑脸,直到他拿出一对毛绒绒的兔耳朵发饰……

“你够了!!”

荫刀自顾自将兔耳朵套在她头上,然后一脸惊喜就像看见新娃娃的小姑娘。

“你比兔子精都好看!!!”

桔梗:“……”

再比如,他会当着整条街的面,爬到神社三百年的御木上,手里抓着一串五颜六色别人许过愿的小香包。

“这绣工也太次了……你要不要买一个。”

树下围了一群惊慌失措的小巫女。

“城主大人三思啊!!”

“要爱护身体!!”

桔梗终于忍无可忍:“从树上下来!!!!”

于是荫刀真的一个激灵从两丈高的树干上栽了下来。

桔梗对此异常恼火。

“我只是让你从树上下来,不是让你下去,”她顿了顿,“我有那么凶吗?”

荫刀半边头发都跌散了,他一边叼着发带扎头发,一边铿锵有力半点不迟疑地说了一句,“有。”

桔梗:“……”

“别那样,”他最后说道“我开玩笑的……”

茶楼门前是三丈宽的人工水塘,水底是光滑的细卵石,五颜六色的小金鱼游来游去。桔梗手里举着一串金黄色的浇糖,跟着一群半大孩子蹲地上,用小网一勺一勺地捞金鱼玩儿,但怎么都捞不到。荫刀站在原地看,确定自己连装鱼的木桶钱都搭进去后,他掩面叹了声气,一截尾指戳进水里。满水池乱窜的金鱼登时集体翻白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前赴后继地跃进桔梗的小木盆。

于是当之无愧的拔得头筹。

桔梗怒目而视。

“谁让你心那么软,”荫刀一脸坦然地抱着装鱼的木桶,“那个力道下渔网,捞到天亮都捞不到。”

他说着举起一串五颜六色的小荷包。

“放生的时候要不要许个愿?”

桔梗一把将那串香包抢过来,“啪”地砸在他胸口。

首位的奖励是两只做刺身切片的下关河豚,鼓成胖嘟嘟的球状,像是两颗盛在在黑色瓷碗中的玉。

桔梗捧着河豚,一直走到河堤边上,宽阔的水面反射着江上的亮光。她顺着堤岸半蹲下来,四周长满了青绿色的蒹葭,远处沙洲上卧着白色的水鸟。荫刀站在她身后,怀里抱着一大桶赢来的小金鱼。

“你捞金鱼就是为了这个?”

巫女只是看着碗中的鱼,然后他听到桔梗的叹息声。

“如果它难吃些,不会死那么多人。”她说道。

也许让人堕落的,恰恰是那些美好之物。当利益足够多的时候,便会不顾危险的去沾染。那么河豚的原罪是剧毒,还是至味?可一切天生如此,它又做错了什么?

荫刀在她边上坐下,木桶搁在一旁。黑色眼睛望着涌动的江面。

“不关它的事,”他说道,“一切都无关。”

“它是鱼,好好地活在水里,那些人非要那么做,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可它还是会死,不是吗。”桔梗低垂着头。

“剧毒也救不了它。”

她说着将瓷碗倾进河里,白色团子顿时沉入水下消失不见。荫刀漠然地看着一切。

“你这样悲天悯人下去,活不过三十岁……不累吗?”他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每天都有生灵被弄死,就算拼尽全力又能救多少?”

他说着将木桶整个推进河里,五颜六色的小鱼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细小的鳞片消失茂密的灯芯草下。

“就算是活着又能怎样,江里也有数不清的危险,也许它们都会死,只是受更大的苦……”他顿了顿。

“也许会变成妖怪,还要你亲自去解决一切……值得吗?”

桔梗微微地踢着木屐,红色裙角沾上一团水渍。

“那与我无关,现在它能活着,终归还有一线生机,那样就够了。”

荫刀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静默良久。

“桔梗,”他说道。

“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我真的是普通的人类吗。”

桔梗睁大了眼。

“异类永远都是异类,与是非无关……在世人的期待和要求中活,和在厌恶中活,最后受到的痛苦都一样……”

“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他最后说道。

桔梗兀自站起来,朝着街道的方向走过去,迈步的一瞬停在原地。

“心里怎么想,自己就是什么样子。”

她说道,“它们会活下去。”

你也会活下去。

荫刀很久都没有跟上来。

桔梗独自走上桥头,倚靠着栏杆。远处的江面反射着皓白的月光,桥下阴影里却是一片吞噬光线后的混沌黑色,只能听到江水冲刷桥柱的声音。对岸沙洲点着连片的灯火,围坐着演奏能剧的乐师,三弦和太鼓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有着节日特有的轻快热烈,但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就在桔梗将要离开的时候,她听到尺八的声音,悠扬中带着尖利的萧瑟,伴随着天地间涌动的江风,回荡在整个江面之上。

所有的乐声在瞬间被彻彻底底地压了下去,只有穿透天际的曲声,穿过月色与风,穿过辽阔的水面和天边的芦苇,破空而来,又随着江水奔流而去。荫刀坐在江边横出的斜枝上,紫色衣袖和卷发在风里不住的翻涌。吹奏尺八需要极大的气海,可他的声音浑厚而辽阔,如千军万马铺天盖地,横扫过天与云的尽头。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所有的人停在原地。桔梗记得这首曲子,她用埙吹过一截片段。那是春天的歌,春又来,春又去,花开如虹,花落如玉。原野上草色青青,年年岁岁花相似,伊人缓缓而归,良人身殒终不至。

她听到春天花朵覆盖原野,天边缀着极淡的云朵。樱花盛开的时候,像是花朵燃烧的国度。她听到阿子盛装而来,花穗顺着鬓角遮住一侧眉眼,纷扬的花瓣飘落在鲜艳的唐衣上。她听到马蹄声起,马蹄声落。哒哒的音色是最美丽的错误,她也听到战火燃烧而至,相执之手终于化为冰冷的命牌,青丝断裂,樱花纷然飘零,只剩下青青瞿麦的山田。

那是终将别离的故事。

春野霞缭绕,花开如此盛,素来无缘,一见心签,竟与君不逢。

音律是那样的苍凉,似乎有无声的泪水从乐孔倾泻而出,在风里尖利地飘荡,像是失去爱人与孩子后的阿子疯癫的奔跑,在雪地间凄惶嚎啕。四周席卷着无边无际的夜风,他的发丝和衣角荡漾出水草般的波浪。头顶却是银白色的月亮,他闭着眼,是那样的安静从容,如同乐声里樱花盛开的山野,少女时的阿子坐在他身边,笑容明媚如同初生的枝芽。

她想,他一定很难过。

人心有时很难测,但有时也很好猜。比如说,他靠窗坐着的时候,单手撑地是在谋划事情,仰头是在嘲弄,低头的时候一定不高兴。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漫无目的地望着某一处,她知道他一定在想她。

他在想他的蝴蝶。

那个死去的,如同樱花火焰般灿烂寂灭的姑娘。

她会对他说什么呢?

桔梗想,如果是她,她一定会说不在乎,说无论怎样她都喜欢,就像她从未在乎过那个男孩是不是半妖,但她终究不是那个姑娘。

情绪就这样莫名低落下去。

沙洲的乐声重新响了起来,是一首西唐哀怨的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想荫刀比她惨的多,王子离她而去,至少仍在世间。越女魂断香销,遗憾与亏欠注定永世无解。他们都空余思念,等待的人不会再回来。

可那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她想她必定端厚娴雅,一个眼神便能惊艳时光,温柔余生的岁月。

不像她,什么都不会。针绣刺的一塌糊涂,东西也做的难吃至极……如果自己能温婉一点,或者琴棋书画都会些,她又会是什么样子。。

脑袋冷不丁被手尖敲了一记,回过头才发现荫刀不知何时悄然站在她身侧,深紫色的衣衫间夹杂着江风的湿冷。手里多了件浅桃色的碎花斗篷,边缘围着一圈白色风绒。他小心替桔梗披上,领口打出精巧的双胜节。聚在桥头年轻女孩顿时潮水般的退散,眼底哀怨像是失去了无比珍贵的东西。

“入夜之后寒气重。”

他说着将桔梗的头发挽起来,略微倾斜地盘出流云髻的形状。手里是白玉兰质地的细工簪花,拖出长长的花穗流苏。他将簪子插上去固定发型。桔梗一动不动,直到穗苏遮住她一侧眼角,才下意识用手指戳了一下。

荫刀“噗”一声笑了出来。

“不好看吗?”

“很漂亮,”他说着放下手,“可是……不太像是平时的你。”

“你啊……”他突然说道,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和宠溺,“明明是个那么爱玩闹的姑娘……”他没再说下去,朝着桔梗微微一笑。

这就是她觉得荫刀很奇怪的地方,他像是对她笑,但笑容里浮着细碎的冰块,就好像与她隔着遥远的时光。

“……要不要去吃点心,”也许是发觉气氛变得有些暗淡,荫刀一下子又激灵起来,

“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的东西都超级好。”

桔梗还没说什么就被扯起袖子拉了过去。

来自周围的姑娘的怨念似乎更大了……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绝对会被扎成一只海胆。

好吧……荫刀真要变妖怪,绝对是个男狐狸精,还是一只会吹尺八的紫色男狐狸精,哪里都要勾引人。

比如现在他拉着自己一截袖子,软磨硬泡地往东角楼那边凑,活像游廊里拉公子进房的花娘。

“吃一口,你就吃一口试试嘛。”

“不要。”

“没试过为什么说不要?”

“我吃不了。”

“就吃一口!”

“浪费死了,不要!”

“尝一口,剩下的我吃!!!”

桔梗手里硬塞了一串刚烤好的糯米团子,上面细细浇着蜜糖渍过的芝麻和花生碎。她心不甘情不愿咬了一口……

……

……

@-@!!!!!

不愧是整座城下町最出名的小吃街!刚从从圆形烤板里夹出来的今川烧表皮酥脆,内里夹着细腻的甜红豆。磨成粉状的甘栗蒸成半透明的羊羹,切成薄片后入口即化。小块白色麻薯堆在碗里,浇着带有樱桃丁的酸梅汁。还有红豆水果凉粉,配上应季鲜花和各色梅子干简直是妙不可言……

荫刀也从最开始信誓旦旦的“想吃多少都随便……”变成了。

“能不能不要光吃甜食……”

桔梗端过一碗新罗人家用笋干和蘑菇包出的小馄饨。一个眼神望过来,荫刀立马怂了半截

“我还有点饿……”

这话说的破天荒有气无力。

于是在吞了四碟子不同口味的炭烤鲷鱼,两份味增汤,全套天妇罗,和一整碗刚出锅的玉子烧后,荫刀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看到了一脸无辜的桔梗,和她碗里满溢出来的,堆着叉烧虾卷溏心蛋的荞麦面

荫刀:“……”

桔梗一口面叼在嘴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我怎么也算半个妖怪,没事……”他很宽厚的接过碗,话音刚落就很响打了饱嗝。

于是两个人都尴尬了。

桔梗双靥顿时涨出略显难堪的红色,荫刀一脸淡然地接过碗,转身的时候抹了抹嘴角,心想那个妖怪胃这么不争气,半妖期到了直接拉出去寸磔。

桔梗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像少司命讲过的笑话。那天她喝了很多装在金属罐子里的啤酒,昏头昏脑地讲故事。说从前有个和尚去找尼姑,说行行好你就依了我吧,四个时辰后又说行行好你饶了我吧。

少司命说完哈哈大笑,桔梗一脸懵地坐在原地,不知道这个故事究竟好笑在哪儿。

酒醒后的少司命异常后悔。

“我真猥琐,真低俗,居然给你讲这种东西……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别给别人说啊!!”

她是真的很懊悔,歉意也不是装的,为此她还专门赔给自己一盒散发奇异香味的褐色糖果,包着压成薄片的珍贵锡纸。可她既不知道那个故事好笑在哪儿,也不知道猥琐在哪儿。

后来她把这个故事和荫刀重复了一遍,没想到他勃然大怒。

“简直就是伤风败俗的女子!!!这种亵渎的话都能讲出来!”

他是真的发了大火,那样子如果少司命是个男人,他一定把她大卸八块,再把骨灰扔海里。他顿了好一会儿。

“以后别和那个女人来往,鬼女都不是什么好人,小心她心术不正害你。”

“一个故事而已,凭什么这么说人家。”

“反正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你别理她就不要理。”

“你人怎么这样?!”

两人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最开始只是争论那个笑话到底伤风败俗在了哪里,但不知怎么。最后就扯到少司命到底是不是个好人。桔梗真心挺生气,虽说少司命这人疯魔了点但心地是真的不错。更何况整个人见城的阵法甚至她自己,都是少司命一手托付的,别人救他的命,他居然为莫名其妙的故事怀疑她不是好人。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心理阴暗的家伙?!

末了荫刀大吼:

“我阴暗?是你太天真了好不好!!这个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白来的好事!她给你东西谁知道有什么目的,你怎么那么容易轻信别人,你这个缺心眼的瓦片脑袋!!!”

桔梗也没示弱。

“我天真?是你小人之心看君子!!你不要自己碰上一个作恶多端的变态,就怀疑全天下的人都是坏的吧,你这个疑神疑鬼的臭海带精!!!”

然后他就火了,嘴角抽搐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我是……我是……我是海带精,好啊!”他说着气冲冲站起来,大步走下台阶,那天他穿了一双黑檀木屐,结果步子迈的太大,一脚下去鞋子踢的老远,然后他一只脚踩着鞋,一只脚光着往外跑,走到一半又折回来。

“我不安好心疑神疑鬼,好啊,那你就别听我的,去给那个一肚子坏水的鬼女当医生去吧!!”

他说完头也没回,一瘸一拐回中殿,那天桥面上冻满了他自己弄出来的雪,阳光一晒全部结成了滑溜溜的碎冰。荫刀一个平衡没把握好,头朝下“扑通”栽进桥下的人工池塘,水面原本结着一层厚冰。可桔梗听到声音跑出来的时候,湖面只有一个老大的冰窟窿。

桔梗站在桥上单手扶额,掏心掏肺的叹着气。

这不是现世报是什么?让你无缘无故说别人坏话……

那天荫刀嘴唇都冻成了青色,抱着手炉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样子又可怜又好笑。桔梗熬好一锅姜汤给他,他赌气扭过头,湿透的长发稀稀拉拉拖在背后。

“用不着你可怜,我就冻死!死水里!从这屋里跳下去!我也不……”

桔梗端起汤碗,舀起满满一勺姜糖汁喂进他嘴里,荫刀瞬间石化,乖乖咽下去,然后他整张脸红的像是刚蒸出锅的螃蟹。

桔梗又舀了一勺子。

“乖,张嘴”

他转过头,伸出一只手。

“不要,你出去……”

桔梗抡起熬汤的铜勺,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接着把他伸出被子的手梆了回去。

“被子裹好了,张嘴!”

于是全程顺毛,桔梗把一整锅姜糖水都给他喂进去,他脸红的好像耳朵里都能冒出热气。

“你至于骂的那么难听吗。”

荫刀最后只说了这一句,委屈巴巴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到最后他也没解释那个笑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桔梗觉得现在的荫刀有那么点像那个栽坑里的和尚,但绝对不能当着他面说,他一定会炸毛。

这场吃货之旅的终章是一碟散发着可怕气味的纳豆,荫刀满脸黑线地看着碟子里绞出白色拉丝的发酵品。

“你确定要吃这种东西?”

桔梗手里举着小竹铲,“试试嘛……万一好吃呢……”

她说着挑了一点放进嘴里,随即被味道呛的喘不过气,放下碟子落荒而逃。荫刀叼着勺子,看着她走远趴在桥栏上干呕。

“这不挺好吃的吗……=`-`=”

于是换了樱桃冻子,鲜红色的冻羹盛在黑陶杯子里,舌尖上是酸甜相间的柔和。街道的灯笼整片被点亮,御桥是鲜艳的朱红色,用纸灯和彩花层层装饰,像一道炫亮的彩虹。中心用凸起的矮石桩分隔两旁车马和行人,桥面长年踩踏,厚重的木板褪去颜色,深深地凹陷下去,木屐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回响。就是在那个瞬间,天空与河流亮起数以千计的灯,洋洋洒洒,形态万千,像飞出藩篱的鸟,像顺流而下的游鱼。河灯飘向远处的沙洲,江心堆积出白色的石滩,岸边的花树低垂,月光打在上面,勾勒出银色的线条,天地间只剩一片茫茫的银白色。天上的灯,地上的灯,江上的灯,袅袅而起,袅袅而去,星星点点像夏日夜空流淌而下的银河。桔梗仰起头看灯火,素净面容映衬出斑驳变换的微光,漆黑的眼底倒映出星辰般璀璨的明亮。

就像是沉封灵魂在瞬间苏醒的讶异,她在那一刻回想起樱桃树下的小巫女,离开灵梓山回头遥望。夕阳色的凝固天空重新流动,变成漫天灯火的黑色夜空。那时的自己总是夜里轻手轻脚地跑到河边捞青螺,岸边浅水开满灯芯草,月光撒在河里,整个水面都是打碎的银光。那时都是未知,她还没有遇到犬夜叉,幻想将来会成为怎样的人,所有人都希望她如翠子那般强大,须臾间消灭万千妖灵。可她心底最喜欢的是出云阿国,那个开创了能剧的云游巫女,在平安京都城惊鸿一舞,便是万人空巷。她甚至想过会有好看的男子,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接她离开,那个人像极了宫本武藏,却是一身黑色的吴服,撑着伞,面容在雨中像是晕染开的烟墨。

她在漫天灯火中静静地微笑起来,嘴唇残留一抹鲜艳的樱桃红,像极了珊瑚色的胭脂。也就在那瞬间,荫刀眼底烧起奇异的神采,如同闪耀在夜空中的盛大烟火,须臾间灿烈湮灭,他同样朝她安静地微笑,笑容温暖而破裂,细碎的像是江面上泛着金光的碎片。

春江花月夜。她在心里这样想着。

其实单论长相,荫刀挺像宫本的,但还是相差了很多。首先他不是武士,虽说兵书谈的很熟,但刀法肯定不怎么样。其次武士也没那么多那么卷的头发,每天都要用专门的方法清洗打理。他手烧伤的那几天,桔梗给他梳过头,几梳子下去齿子崩断了一半,那叫声惨的就好像她扯了他的头皮。而且他一点都不像表面上那么优雅,把芥末当成抹茶喝掉的时候,以头撞柱那叫一个鬼哭狼嚎。

她心里勾勒出雏形的宫本就这样碎成满地的石头渣子,荫刀用手帕捂着脸,天知道眼泪涌成什么德行。桔梗捏住他的鼻子给他灌了一整碗牛奶,想着自己怎么从来没发现这家伙居然会有这么二。

不过他的味觉是真灵,以后再惹她生气,她就不用摔他,直接……

脑袋上冷不丁被砸了一颗樱桃,扭过头荫刀依旧用帕子捂着嘴。

“你是不是在想以后怎么整我?”

“我哪有……”

“还说没有,你每次想鬼点子,就喜欢用手捏下巴……”

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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