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外被定格的两人,靠前的武者年龄四十岁左右,短衫武夫装扮,整个人孔武有力。随后的文士,三十岁模样,一身儒衫。
东方卿跃过排水沟,脚步落地时,发出了一声响动。
文士微微扭头看看这边,见到少年居然握着一把古怪的兵器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颇有些意外。冲着东方卿瞪了一下眼,撇着嘴,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食人猛兽,就在前面六七米处,离两人只是一个虎跃的间距,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发声呵斥东方卿。只来得及做这么一个动作 ,迅即又回过头去,盯着老虎的举动。
大约与老虎相持了很长时间,这样清冽的清晨,两人额头居然汗水淋漓。
文士见东方卿凑了上来,想要提醒一下少年,但实在害怕惹怒了面前的猛兽,只好闭口不言。
东方卿与前面的武者并排而立,微微压低声音问道:
“对峙多长时间了?先慢慢放松一下身体,轻轻活动一下手脚,等下听我的吩咐行事。赶走这畜生,问题不大。你可千万别因为手脚麻木坏了大事。”
武者稍稍斜视了他一下,见对方虽然只是个瘦弱少年,但话语沉着干练,遇到老虎还敢凑上来,心想此少年胆子不小,必然有所依仗。
然而,东方卿并不等他回答,继续吩咐道:
“后面的大叔,等下我们往前冲,你就赶快进庙,进去后,上到财神身上,要是忌讳的话,最少也要站到供桌上。这样一旦我们两个无法赶走这畜生,你们也安全些。”
“小哥,你行不行啊,要是没有把握,就不要……”
“闭嘴!不想死,就按照我说的做!”
文士的话还没有说完,东方卿就厉声打断了,毫不客气地加重了语气。
文士顿时一滞,他原本也是想好意提醒一下,别卷进来,没想到对方并不领情,还呵斥了自己。
“等下,别害怕。我喊开始,所有人都要放声大喊,声嘶力竭,声音越大越好。你呢,和我同时朝它扑过去,它要是掉头就跑,记住,只许大声不停叫喊,追三五步就行了,千万别傻乎乎地一直追下去。”
“那要是它不跑开,也扑过来呢?”
武者这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说错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就听见少年冰冷的声音道:
“它要是扑过来,那你就尽量站直身体,目光严肃而充满怒气,张开双手,嘴里大喊大叫,你可以这样喊:玛德,有种你来吃老子啊!表情模样一定要凶狠,豪横。只有一点你要记住:千万别还手。”
“啊?为何不还手?”
“因为这样,你死的比较有尊严!”
噗嗤。
听到东方卿这样认真严肃的调侃,后面的文士没忍住,噗嗤一下轻笑了一声。
此间原本的恐惧紧张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就连那个跌倒在庙门内的老仆,也仿佛被解除了定身法,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率先往供桌上爬。
武者老脸热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少年道:
“大家都准备好,预备——开始!冲啊!——”
几人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少年已经举着弯刀冲了出去。武者微微落后半秒,紧随着也大喊着冲上去。
两米外是密集的高粱地,只跨了一步,第二步,东方卿的身体便撞上密集的高粱杆,一大片高粱哗啦啦地朝吊睛白额虎那边倒伏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更何况在老虎这种低矮动物眼中,人类,其实是需要仰视的存在。
动物间的战斗,多数都是由强者率先发起的。或者觉得自己厉害牛逼者充当挑衅者,攻击方。
这个方面,好像同样适用于人类。
两人声嘶力竭的怒吼着,冲锋的速度凌厉又颇具声势,再加上大片的高粱杆,也迅猛地朝老虎身上倒伏压迫下去……
本来处于狩猎者位置的吊睛白额虎,瞬间被这汹汹气势给吓懵了头,迅速调转虎头,撒腿就往高粱地深处跑去。
“快!把刀丢出去扎它!”
“刷——”
随着东方卿一声提醒,武者手中雪亮的单刀便飞旋了出去,在空中不知斩断了多少高粱杆、高粱叶,最后居然准准地扎在了那只吊睛白额虎的屁股上。
吼——
老虎吃痛,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凄厉啸声,带着那柄单刀逃窜的更快了。蹚倒大片大片的高粱杆,身后留下一条狭长的小道。
直到猛虎跑得不见踪影了,东方卿才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这样面对百兽之王。
见东方卿把那柄奇怪的弯刀插进了刀削中。武者好奇地问道:
“你怎么不丢刀砍老虎?”
走出了高粱地,刚才的猛然发难,脸上被锋利的高粱叶子划破了几道细微的印痕,有种火辣辣的蛰痒感。破相倒不会,只是要不舒服一两天。
东方卿看都没看武者一下,随口道:
“一把刀好多钱呢,扎中了,还不被老虎给带走了。我傻啊!”
合着我傻啊?!
武者闷闷不做声了。要不是看在他刚才舍命相助的份上,他肯定会恁回去的。
出乎东方卿意料的是,文士并没有躲到庙里,而是文质彬彬地站在庙门口。
先前事急匆忙,没怎么注意着文士相貌。此时看来,此人容貌俊逸,身姿挺拔,一副温玉谦谦,儒雅翩翩的君子模样。
美男子!
东方卿顿时生出许多好感来。
果然,一副好的皮囊,本身就是一种天然优势。
见两人从高粱地里钻出来,文士郑重地朝东方卿拱手作揖,朗声道:
“多谢小哥仗义出手。小哥胆识过人,想必是这附近的猎户?”
“我不是猎户,只是路过,顺手而为,不用客气。”
“救命大恩,一声谢谢是最起码的。我见小哥先前着急慌忙的,莫不是有甚要紧事要办?耽搁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妨碍?遇到什么麻烦了?小哥不如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帮扶一二。”
东方卿见此人如此知恩图报,心中好感更盛,摆摆手,大大咧咧道:
“没事,我是在锻炼身体。”
“锻炼……身体?”
“啊,就是跑步运动。我身体不是很好,需要加强锻炼。每天早上从阳谷跑到这边,再跑回去。”
“啊?跑步可以强身健体?”
“当然了。”
“这方法……倒是别具一格。阳谷离这里不近吧?”
问题一个接一个,真是个好奇宝宝。
“也就一二十里路。没事了吧,那我先走了啊,你们也赶紧离开这里。别呆太久了。小心大虫去而复返。”
东方卿回答着,摆摆手,准备离开。
“小哥,且慢!还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文士见东方卿站住,沉吟片刻,郑重地拱手一辑,自我介绍道:
“鄙人姓张,字永锡,藤县羊庄镇人氏。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大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原本是武人。因为五代十国时期,城头纷繁变幻大王旗,赵匡胤深知武夫大权在握的严重弊病,同时他又被文人的美好大饼给迷住,通过杯酒释兵权,用富贵削弱兵权,将武将圈养起来,慢慢驯服成绵羊。
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也。
太宗赵光义,算是个真正喜欢读书的文人。
据说每灭一个小国,赵光义金银珠宝一概不要,只搜集各类书籍,一车一车的往回拉。赵光义书读的多,可惜读成了宋朝赵括。某些方面极为自以为是,居然异想天开地设计各种繁纷复杂、眼花缭乱的战阵图,而且还采用遥控指挥法……
最后的结果是:打胜仗了归功于战阵图设计的好,打败了,那就是前线士兵将领,没有严格按照阵图排兵布阵……
即便发生了高粱河这样的惨败,赵光义还没有意识到症结所在。
而是更进一步的削弱打压武将,提高文人地位。
这种畸形观念,一代代的传承下来,根深蒂固。到此时,历经一百多年,文人武夫的地位已经天差地别。文人高洁天云,武人低如尘埃污泥。
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江湖边缘,凡大宋朝人,都有这样共识。
文人,在大宋朝享受各种优渥的福利待遇,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特权阶级。
历练的这两年中,东方卿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文人雅士,他们或许表面上和眼前的文士一样,儒雅翩翩,和颜悦色。但只要接触下去,就会发现文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早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他们的骨子里,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来,打你个措手不及。
所以,东方卿对这个时代的文人好感度并不好。通常都是都是敬谢不敏,敬而远之。
东方卿无所谓地回了一辑道:
“小子东方卿,字逸多。不知有何事?如果是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呵呵,我见逸多小友年纪虽小,却气度不凡,又不失古道热肠、侠义之风。我们,也是途径此地,要路过阳谷,正好和你一道,不知……”
“小事一桩。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顺路,充当一下护卫,耽搁一下锻炼,也不是不可以。因此东方卿答应得很爽利。
“逸多小友,不要急,我还有正事想请你帮忙呢。”
什么事?
得寸进尺。
这人可真不见外,第一次见面,请人帮忙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别以为你长的帅,就以为小爷会答应你。
你们文人这种高高在上的臭毛病,小爷我可不会惯着。
东方卿愣了一下,心中暗自腹黑。心中有些不快,但他没有走开,也没有开口,只想听听对方还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