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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前朝遗事

山河摇落记 沧海不浪仙 4685 2020-06-02 07:27

  

听到墙那头的对话,小胖子不禁回身望了一眼大殿另一端的金人:“难道说,上面端坐的那个威武金人,就是这公子哥的远祖?原来,那公子哥竟然是皇族后裔,难怪那么气质不俗。别说,他的五官,和金人面具还真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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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那一头,美少年接范老的话道:“说起来,也是远祖高瞻远瞩。古圣人云,花开见败,盛时虑衰。可世人在花团锦簇时,哪个不是迷昏了眼,享乐都忙不迭,有几个会考虑长远?

“想二百年前,天下大乱,远祖天纵英才,振臂一呼,从者如云,不几年便击败各路枭雄,一统山河,建立起大夏朝的基业。过后又重划郡县,慎选文官,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不到三十年,便民富国强,百姓归心,人称盛世。那时节,可不称得上繁花似锦,盛极一时吗。

“人称圣君,山呼万岁,文人写起文章来,动辄言大夏朝上承天意必将一世二世三世如此往复千秋万世。只有远祖这般超凡入圣的人物,才能在那时节仍保持清醒,不惜虑事于最坏。不但在为自己营建陵墓时到处设置假冢,即便是后人,也不知道他最终埋骨何处,更是预先留下一笔财富,将埋藏线索函封在玉匣里,秘密交由宗人府的大宗正保管,并言明,只有到哪天,皇族后人温饱不济时,才能打开玉匣,发掘宝藏——据说当时的大宗正,也就是我的祖爷爷,心中还非常不以为然,说哪有皇族会有沦落到温饱不济的一天。谁知道,那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远祖仙隐不过两年,姜家便犯上作乱,天下重新四分五裂,战火延绵几十年才熄。在这期间,皇族残余也远窜西域,中间虽然也有过温饱不济的时候,只是要来中原取这宝藏,风险也太大了些。至于现如今,我慕家在西域树大根深,早不愁温饱,看他姜家,也似气数将近,不如考虑就用这笔钱,来干点轰轰烈烈的大事好了。”

“家主也是这个意思。在西域时,老夫也时时听家主讲起远祖的文韬武略,真是千古之下,令人景仰。”范老感慨道,“只是一直不解,也不敢乱问,为何你们说起远祖的结局,都说最后是仙隐而不是驾崩?又为何连子孙后辈都不知道他的葬处?难不成,他自己埋的自己不成?”

“呵呵,或许真是自己埋的自己也未可知。听老人说,远祖暮年,看破红尘,越来越不愿理世事。终于有一天,他传位给儿子,自己则不知所踪。有人说他知道自己命不长久,选了某一处假冢等死,也有人说他化身老僧在某处洞府修行,圆寂时籍籍无名,还有人说他本是谪仙,最终证道,又被召回仙界去了。总之,传言纷纷,我们也不知道该信哪个。”

“唉。真是一代奇人呐!”范老感慨道,“可惜,天下人总是健忘。才百来年的时间,这些大夏朝的旧事,若不是听家主和少主你常提起,像老夫这样,自诩遍读经史,尚且听都没听说过。”

“天下人健忘是一方面。大夏朝和远祖之所以这么快被世人遗忘,他姜家居功至伟。”

“哦?此话怎讲?”

“大夏朝之亡,是姜家首先捅的刀。他姜家用了两代人、几十年的时间,终于定鼎中原,圆了家天下的美梦,建立了所谓的大济朝。为了抹去百姓对前朝的记忆,也为了稳住他们的正朔之名,他们借着修《万世全书》的名义,删改史册,查禁杂书,又大兴言狱,据说一度百姓提起‘慕容’两个字都会被斩首。久而久之,他们彻底将大夏从正史、野史和百姓的记忆中抹掉了。时至今日,连‘补天裂’的出处都没几个人知道,更别提,南在府为何叫南在府,蚂蝗岭又为何叫蚂蝗岭了——这些个,恐怕范老你,也说不清楚个一二三吧?”

“呵呵,这个确实,‘补天裂’的典故也是从前听你说过。说到南在府和蚂蝗岭的由来,老夫也只能两手一摊,徒叹奈何了。”

“这不怪你。”美少年笑道,“有些事情,只剩在我们慕家族内口耳相传了。”他续道:“传说远祖当年为帝时,非常喜欢这个地方,常常离京在此驻跸,所以群臣都将这里称作‘南方行在’,久而久之,原来的地名倒被忽略了,世人都称此地为‘南在’。至于蚂蝗岭,呵,更是有趣。这片山岭本没有名字,不过是一帮民夫传言,远祖在此营建过一个假冢,因此一传十十传百,都把此地称作‘慕皇陵’,天长日久,传得讹了,便成了现在的‘蚂蝗岭’。”

“哈哈哈,原来如此,有趣得很。那个所谓的假冢,想必就是眼前这个藏宝殿吧?”

“应该是如此。能找到这里,也多亏范老你熟知堪舆之术,不然,我手上纵握有线索,也是盲人骑瞎马,寸步难行。”

“哪里!我受仇家追杀,流落西陲,多亏家主搭救,才能苟全性命,此生自当倾力相报。况且,如此顺利地找到远祖遗宝,这都是天意,哪是人力。少主上承祖宗遗德,受天命垂青,以后我范承恩这条老命,是家主的,更是少主的。”

美少年点点头道:“扯远了。眼下我们还不到庆功的时候,找宝容易运宝难,只有把遗宝运出了这片岭子,我们才能真正松一口气。”

“嗯。”终于不再在少年面前自称“老夫”的范承恩道,“据探子来报,官军已经在寨子西南面埋伏了大批兵马,只怕不久就会来攻寨。以我对济朝官军的了解,他们肯定会分一支人马,去抄南在府运来的官盐。”

“哼,苍蝇飞过都要扯条腿,烂透了。”美少年冷哼道,“——我们的竹筏子都准备妥当了吗?”

“第一波和第二波已经启程。剩下的,这时辰应该快载好了财物,等我们上去,随时都可以走了。”

“好。敌明我暗,官军人数虽多,但我们的优势就在于,他们把关注点都放在盐上。”

“是啊,多亏少主运筹帷幄,布了这好大一局迷魂阵。官军到此刻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想要的不是盐,而是那二十辆马车,我们的计划不是把东西运进来,而是把东西运出去。”

“也是逼出来的办法,”美少年道,“当初谋划时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济朝昏君那第二子——齐王姜棣,六月会来南方巡视,各地的狗官、东南的世族,为了邀功固赏,或修驿馆,或搜美女,或寻珍奇,或备草料,早早把能找到的马车都征发了去。没有马车,纵然财宝在手,又如何能从这荒郊僻壤运将出去呢!本来想着把陈知府运家眷的车队给劫了,勉强也能够用,谁知那队人里竟然藏龙卧虎。现在虽然曲折了些,还要冒些风险,但终归是把车的问题给解决了。”

“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然称得上是智略非凡了。”范承恩由衷道,“只要把竹筏顺流划到通纳桥下,将马车上的盐就地倾入水里,再将遗宝搬上马车。快马加鞭之下,只怕我们向东进入淮扬行省时,官军都没反应过来,还在伸长脖子等我们的盐车回来呢。只要过了省界,东海都指挥司的官军就不便追击了。不用多久,我们就可以抵达淮清府的大运河码头——进入四通八达的水道,官府再想追查我们,恐怕比登天还难了。”

“嗯。他们也不会为了二十车盐,就惊动邻省,搞出太大的动静。毕竟,被土匪耍了,这不是什么太光荣的事。”

“妙极!想不到少主,把济朝官场的人心也揣摩得如此通透!”范承恩赞完又道:“另有一事请少主示下,这青竹寨里的土匪,我们该如何处置?”

美少年看了一眼范承恩,只见他眼中隐约射出杀机,一时心领神会,踌躇道:“最省事的方法当然是杀光了事。只不过,我不想无谓地多造杀孽。我们离开后,就让黑塔守住他们吧。等官军攻寨时,他再脱身来追上我们。这些土匪的命,就交给官军处置吧。”

“范承恩领命!”范承恩恭敬稽首道;心里却忍不住叹息——唉,毕竟还是个少年,关键时候,总断不了那一丝多余的柔仁。

“走吧。”美少年又深深看了一眼墙上的刻字,转身道,“让他们点火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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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的这一边,小胖子和霍青青将隔壁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一会儿惊诧莫名,一会儿恍然大悟,虽然对听得的消息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总归是对前因后果有了一些眉目。

只是眼下显然不是把一切缕清的时候。听隔壁的意思,是要掩盖痕迹,把藏宝殿炸掉。谁知道会不会殃及池鱼,把这边也震塌掉!

必须要赶紧找到出口!

“听那公子哥的说法,他的远祖是‘自己埋的自己’。说明这个墓地肯定早就建好封上了,只在某处留了个出入口,让远祖能临死前进来。而那个出入口,一定是陵墓构造的一部分,绝不会是我和青姐进来的那条工匠逃生道。”小胖子心道。

“大猫大猫!”时间紧迫,小胖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你知不知道,哪里能出去?”

那巨兽歪了歪脑袋,像似在发愣,又像似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一颤,款步往一个门洞走去。

那个门洞正对着小胖子和霍青青最先走出来的门洞,在大殿的另一侧,形制和大小都一模一样。二人举着火把,跟随巨兽穿过门洞;果然如小胖子先前推测的一样,陵墓是个对称结构,这边也有一座石室。不同于他们掉进来的那座摆放生活器物的石室,这座石室里,摆着一排排的铁架,架子上树满了刀枪剑戟,墙上还挂着铁弓和盔甲,每一样身上都泛着锈迹。

巨兽领着他们来到石室的后方,那里是一片空地,在石室中略显突兀。

小胖子和霍青青举目四望,周围空空荡荡,不像有门或出口的样子,不禁心头一片茫然。

只见巨兽冲跑两步,纵身一跃,弹起两三丈高,一只巨掌拍在一块石砖上。

“咔咔咔——”

一连串钝响之后,小胖子和霍青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下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个方洞。

霍青青趋身往下望去,“哇,都是水!”

小胖子也凑过来看,果然,满满当当的水,几乎与洞口平齐。

难道这就是出口?小胖子望向巨兽;巨兽见状,在原地来回蹦跳几下,然后“噗通”一声肚皮着地,四肢颇有节奏地在地上划拉,那模样可爱又滑稽。

霍青青“噗嗤”笑出声来,道:“小胖,答案很明显了。猫猫让我们跳下去,然后,游。”

小胖子一脸愕然。

“小胖,你不是不会游泳吧?”

小胖子点点头。

霍青青顿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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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兽左看看,右看看,见二人毫无动静,逐渐暴躁起来。只听不远处隐隐传来不断的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如同一个脚踏烈火的巨人,一步步朝这边迫近,每一步都带来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和摇晃,石室顶上已经有灰土簌簌地落下来。

只怕那边已经开始炸了,不用多久,引线就会燃到隔壁的藏宝殿,再不走,这边的情况也不好说了。

“青姐,要不你走吧。”小胖子对霍青青道,“反正我是死过的,也不怕再死一遍。”

“噗”,一个栗子敲在小胖子头上。

只见霍青青怒目圆睁,脸色如铁,小胖子还没见她这么生气过。

霍青青厉声道:“死还不容易。如果死好使,我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但凡能活,怎么也要博它一博!”霍青青又道,“小胖,等不了了。你别怕,我水性好,你抓紧我,我肯定带你出去。”

小胖子听了,把心一横:从土里爬出来到此刻,一路脚不点地,历尽各种光怪陆离,虽然全凭本能行事,但归根结底,觅的不就是一个“活”字吗?跳就跳吧,大不了现在,就把这场乱梦散了!

他决心已下,看了看巨兽,问道:“你随我们走吗?”

巨兽呆呆地“望”了眼小胖子,又回头“看”了眼大殿的方向,再回头时,小步凑上小胖子身边,用犄角蹭了蹭他的额头,然后转身大步往通向大殿的门洞跑去。

它去找它真正的主人去了——小胖子心头一阵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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