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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四遇不平

山河摇落记 沧海不浪仙 3536 2020-06-02 07:27

  

陈毋择看着这帮最大的九或十岁、最小的估摸着才四五岁的孩子,清晰地感知到,世道在他们身上制造的复杂气质——世故与天真并存,绝望与希望同行。也许再混个几年,他们就会磋磨掉其中更柔软的那部分,成为一个真正的土匪吧,冷血,麻木,凶残,像朱麻子、老郝头一样……

“喂,胖哥。你刚才说自己是青竹寨的旧人,怎么,是朱麻子的人吗?”螺蛳似乎想起了什么,如此问道。

“嗯……怎么说呢?”与青竹寨的瓜葛,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哇;陈毋择犯起难来,就忍不住挠自己的脑袋。

“啊!我知道了!”狗剩儿这家伙灵光一闪,顿时拍案道,“你就是传说那个灭掉朱麻子的少年?”

陈毋择还来不及否认,其余那几个孩子已经炸开了锅。

“是啦。你肯定就是那个‘大魔王’!”

“多半没错!看你刚才马踏山门那一下就知道,胖哥你绝不是一般人!”

“更早之前,官道上轰得我们满天飞,绝对的高手风范!”

“没在这个寨子当家做主过,怎么可能知道,柴房那么隐秘的地方有地窖,地窖里又肯定有吃的呢?”连这帮孩子中最聪明的蛐蛐儿也开始自作聪明起来。

最小的鼻涕虫干脆嚷了一嗓子:“魔王哥,留下来做我们老大吧!”

这下,包括螺蛳在内的所有小孩儿都鼓噪附和起来:“是啊,留下来!跟胖哥,做业务,不挨饿!”“胖哥,带着我们顿顿吃饱饭!”“同我们一起,在青竹寨自由自在的,多好啊!”“没错!如果有‘魔王’罩,我们肯定能在蚂蝗岭立下足来!”

宁世勋在一旁笑而不语;就好像,这是陈毋择成长路上面对的又一次武林围殴,宁世勋再次选择袖手旁观,看陈毋择如何能靠自己的力量突围。

只见陈毋择紧皱着眉头,那双因为脸上掉肉而大了不少的眼睛,骨碌碌地跳动着,圆乎乎的手指来回剔着桌面,就如同指尖有个什么东西似的,让他一会儿想抓住,一会儿又想放下。

良久,他仿佛下定了决心,霍地站起来,对身旁的宁世勋道:“宁兄,走!”

五个孩子的脸上顿时露出失望和丧气。

陈毋择呵呵一笑,对五个小孩儿道:“你们几个在寨子里等我!这期间凑合着先吃地窖里的食物,有余力的话修整出几间房子。不要再去劫道,也不要出去惹事。我办点事就回来!”

听陈毋择说话的时候,五个小孩儿眼中就慢慢放出了光;无论陈毋择嘱咐什么,他们都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

等陈毋择说完,鼻涕虫吸着鼻子道:“魔、魔老大,你去办啥事啊?”

陈毋择望着门外茫茫的山林和上面浮动的灰色天空,沉声道:“我啊,去给青竹寨,找个靠得住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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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在府。府衙后院。书房屋檐下。

檐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知不觉,多雨的时节又来了。

书房板壁全开,小风,带来花园里潮湿的空气。清气像好奇的孩子,在书房里四处散荡:有几丝为案几上玉瓶中的柳枝所牵绊,化作叶尖的垂垂滴露,晶莹透亮,惹人疼爱;其余的仿佛游戏够了,兜转一圈又飘出屋外,吹得檐下两个并立的身影衣袂轻扬,发丝如烟。

“你现在……是打算落草为寇了?”说话的是陈实庵。

“算是吧。”答话的是陈毋择。

陈实庵竟然也没恼怒,只是略带揶揄地自嘲道:“一方知府的儿子,竟去做了土匪,呵,传出去也真是奇闻了。”

“反正这南在城里,关于我的奇闻也不算少了。我这样的纨绔,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会有人吃惊了吧。”陈毋择嘻嘻哈哈地回应。

陈实庵定定地看着陈毋择,这个儿子在他眼里如同谜一样的存在。

“城东寡妇西施家的豆腐脑儿,豆花嫩,卤汁鲜,确实好味。那寡妇西施也是个妙人;一个人,日夜操劳,撑起一家豆腐档,拉扯亡夫的独子长大,不容易。数日前,我和寒老先生闲来无事,也去她的档子上坐了坐。她对你,可是感恩戴德得紧呢。——切,也亏你小子想得出来。”

陈毋择眯眼微笑不语;雨线中,仿佛又看见寡妇西施那白净俏丽的面皮、曼妙玲珑的身形、含羞带怯的风情……

偏偏好花招狂蝶。南在府有一个守城门的皂隶,仗着刮了两个臭钱,纠结一伙无赖,欺行霸市,俨然成为城中一股势力。半个月前,这厮路过寡妇西施的豆腐档,一眼便看上了寡妇的姿色,调戏一番犹嫌不足,还定要强娶人家做妾,甚至嚣张放言,三日之内,寡妇如若不从,那就保不准哪天,小凌江上浮起她儿子的尸首。

小寡妇又急又怕,求告无门,只好以泪洗面,惹得那几日,豆花不用加卤都是咸的。

陈毋择三不两时要去豆腐档打牙祭(——呃,当然也顺便过过眼瘾),恰巧知晓此事,差点气得咬碎一口后槽牙。好半天才按下心头急欲毁天灭地的腾腾气焰,阴沉了脸,小眼珠子骨碌碌转足了一柱香的工夫,想出了一个虽不解气,但却稳妥的搭救方法。

“你堂堂知府家的公子,在‘保镖’宁世勋的撑腰下,大张旗鼓地霸占豆腐摊档,眼睛‘色迷迷’地在寡妇身上游移了整一下午。这就如同在她身上,戳了个刻着‘有主’二字的大大红印。如此不顾身份,当众渔色,还真是颇具纨绔子弟的风范啊。

“自古黑不犯白,下不逆上。那小小皂隶,识相的话,自然不敢来跟你这官家大少抢女人,只能绝了对寡妇西施的念想。——只是,除了这般自污声名,难道没有其他法子吗?跟我打声招呼,事情解决起来不是更简单吗?”陈实庵道。

“咳咳,如果事事都要官老子出手,那我不成正经八百的纨绔了吗?”陈毋择笑道,“而且,如果由你直接去震慑那皂隶,这算是公事呢,还是私事呢?无凭无据,那浑人大可抵赖说没有用强,纯粹是婚嫁自由。你岂不是要惹一身骚?出门就传你个‘知府大人觊觎寡妇美色,仗势破人姻缘’,只怕到时候名声臭了的,就是你老陈喽!”

“哦?你倒是在替我考虑咯?”陈实庵浅笑道。

“我当然希望,能像话本小说里的江湖大侠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向,把那皂隶一刀剁了了事,何其简单快意!可惜啊,现实不是话本。这现实里,万般关系,盘根错节。杀了那家伙,也难保他的亲族党羽不会心怀怨恨,奈何不了我,却去寻那寡妇复仇。她和她的儿子,更没有安生日子过喽。”

“你考虑得倒是周全。”陈实庵颔首道,“那逛黑市、上赌档,为的又是哪般呢?”

“这个说起来就更话长了。”

“说吧。”

“那一天,本纨绔打马过城南,见一老汉在路边哭……

“询问之下,那老汉告知,自家儿子媳妇都死得早,只留下个打小患病的独苗孙儿。多少年下来,为保孙儿性命,耗尽了家财。这日,孩子又犯病了,痛得在床上打滚。他看不下去,拉下脸到一个远亲家磕头作揖,好不容易借来了一小锭官银。

“为了方便花费,他盘算将银子先破成铜钱。你应该知道,官定是一两银换一千钱,黑市却能换到一千二三。那老人就去了黑市,找到一个叫刘七的掮客。谁知道刘七那狗杂种欺负人家孤老,仗着黑市没道理讲,拿了银子转头就不认账。

“老人家拉扯着跟他理论,那混账东西将老人家踢翻在地,打得鼻青脸肿。老人家吃不过他心狠手辣,又恨报不得官,心疼孙儿在家受苦,一个把持不住,也顾不上体面,就在路上哭起来了。”

“所以,你就去黑市找了刘七?”

“本来没想去找他。我给了老人家一些钱,让他先带孙儿去看病,事情到这里本来就结了。

“可是路上,老子越想越气,觉得刘七这狗日的真是可恶至极。如果世道纵容这种恶人作恶而不受到惩戒,那也太不公平了。

“于是,就和宁老哥一起去了黑市,又从黑市一路寻到了赌档——那王八蛋抢了老人家钱就去豪赌。哥们儿不想把事情闹大,就等那刘七赌完了,在附近一条巷子里将他截住,狠踢了一顿屁股。只可惜,老人家的钱已经让这混球输光,再讨要不回来了。”

“做这事,你们没有挑明身份吧?”

“没。”

“去黑市,去赌档,本应该是极隐秘之事,为何满城都知晓了。”

“这就要去问你衙门里的刑房了。”

“怎么?”

“黑市,黑赌档,按理说是法外之地。刑房不查缉也就罢了,我跟宁世勋一现身,便有几个穿着常服的刑房衙差在暗处跟随,传递消息。想必,你知府大人身边人的姓名、画像,早就在一些人的案头上了吧。”

陈实庵颔首不语。良久,他心头又想起一事,乜斜着眼笑道:“那……在脂粉街的浓芳院门前流连,又是怎么回事?又遇到了什么不平事吗?难不成,是要解救哪位风尘女子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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