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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相约别离默

更向人间住几何 左上居 2537 2020-06-02 07:59

  

薛涛眼中发热,对着军士们躬身下去,再不多言,就此上路。

薛斌一家三口带着一队军士,直送出了数里,这才停住马头,目送薛涛一行渐行渐远,前面转过一个弯,再也看不见了。

薛成玉回到家中,把自己仿作的原文放在一边,将薛涛改过的文稿逐一拿过细心看去,依次为:

笔离手

越管宣毫始称情,红笺纸上撒花琼。

都缘用久锋头尽,不得羲之手里擎。

马离厩

雪耳红毛浅碧蹄,追风曾到日东西;

为惊玉貌郎君坠,不得华轩更一嘶。

鹦鹉离笼

陇西独处一孤身,飞去飞来上锦裀;

都缘出语无方便,不得笼中更换人。

燕离巢

出入朱门未忍抛,主人常爱语交交。

衔泥秽污珊瑚枕,不得梁间更垒巢。

珠离掌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

只缘一点玷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

鱼离池

跳跃深池四五秋,常摇朱尾弄纶钩。

无端摆断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鹰离鞲

爪利如锋眼似铃,平原捉兔称高情。

无端窜向青云外,不得君王臂上擎。

竹离亭

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将劲节负秋霜。

为缘春笋钻墙破,不得垂阴覆玉堂。

镜离台

铸泻黄金镜始开,初生三五月徘徊。

为遭无限尘蒙蔽,不得华堂上玉台。

诗中巧借不同事物,末句都含“不得”二字,将那失于宠爱之情一一描画,读来令人凄凉,心生不忍。

这些诗薛涛亲手批改,自是牢记于心,后来在书信中与韦皋说起此事,便一并附于信中。韦皋不知真伪,以为薛涛假手他人,以诉其情。

薛成玉将薛涛手稿视如珍宝,心中感念之余,也不乏自得。此事慢慢被茂州亲朋众人得知,因薛涛亲笔手书,久而久之,误传为薛涛所作。

而日后的薛成玉正应了薛涛当年所断,最终做到了浙东府书记,正是府僚的角色,再后来也确因机变不足,被上峰疏远。薛成玉这时回忆当年校书之言,心中感慨,于是重录他后面九首,上呈长官,以表心怀。

更令人无语称奇的是,当时他的长官府主,又正是后来令薛涛郁郁半生的元稹。

这组诗被薛涛润色,赠与薛成玉,二人实有师生之份。然后又经薛成玉之手,辗转被元稹所得,而那时薛成玉的境遇,正与当年的薛涛相若,最后元稹薛涛又有情爱之事……这其中诸般巧合纠葛,回头一一看去,足令人无言慨叹,叹一句世事无常。

到了唐末,有进士王定保,辑录薛成玉此诗,却又把薛涛的犬离主也记在了他的头上……如此一来,待这组诗流传开去,后面九首到底出自于谁,已经无可辩说。因为薛涛名头太响,而这组诗确实出于薛涛发配期间,又曾亲手修改,必然符合其心境际遇,于此愈加难以识别,所以也多归于薛涛名下。

直到近百年后,其时薛涛已逝,同样住在浣花溪畔的大词人韦庄,追思前人,辗转寻到薛成玉后代,这才得知当年旧事前情。韦庄细细甄别,只把薛涛所作的犬离主一首,收录自己的书中——这是后人对于此事唯一确切的记载,直到千年以后,才又有闲人名左上居者,依此成文。(哈哈自嗨一下)

后世将此十首统称为《十离诗》。其后明朝有散曲《十不足》,越剧梁祝有名段《十相思》,传奇故事里还有打油诗《十不打》,都是仿照这组诗的手法,借助十种情境,委婉表达。

……

正如薛涛所言,茂州一去,愈见荒凉,往往目光所及处,尽是山石坡地,不见人烟。如此就难免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即便谢自然和白夜云,也是显了风霜之色,薛涛更是憔悴了许多。

这个时候就分出了高下,那些士兵正是惯经风雨,无论身体精神,不仅没见一丝低落,反因天高地远,粗犷了一些。

后来休息吃饭时,谢自然三人在一边,看不远处士兵们粗言豪语,夹杂着各处方言,一会儿龟儿子你才几岁,一会儿想当年老子我曾如何。听得多了,谢自然才慢慢明白薛涛那份情怀,心系军中,常念刀兵铁血,胸中自有一腔壮烈。

越近松州,薛涛脸色愈见平静清峻,极目四望之时,目光空阔悠远。本是单薄柔弱的身形,被那落日夕阳下的群山一衬,竟凭空生出几分坚决刚毅,豪迈苍凉。

这一天早晨上路,薛涛在车中暗暗算计,约莫着最慢也就午后,前方就该松州地界了,于是叫谢自然上车。

“洪度,你看这两天四处没人,我就说你出去骑一会儿马,是不是也松松眼界!”

“不了姐姐,虽然那些军士不会阻止,我也不能这么放肆不是?本就该带枷从军步行的,我这坐在车里已经厚颜了,若再出去骑马,就太不把军士们放在眼里了。所以才一直不出去的,姐姐你说呢?”

“嗯,总是你有理。”

“而且……以后妹妹我眼中空阔的时候多着呢!倒是坐车要放些日子了,所以你就容我贪恋些。”

谢自然看薛涛话语神色,已经不见异常,心里想着大约时候快到了,于是开口问道:“说吧,叫我来做什么?”

“想跟姐姐商量一件事。”

“好,好在这回还有的商量,不像上次那样。”

“姐姐又笑我了。”

薛涛稍稍一停:“我是这样想的,这一年来,偌大的成都府,也只有在姐姐这里,我才能感到毫无掺杂的真心,所以妹妹我……一直心里暖着,这才对姐姐有所依恋。而如今终须一别,又不敢去想……我们分开那时,如何难过……”

两人眼睛都红了,却是都没落下泪来。

薛涛笑道:“所以我就想啊,姐姐,我们且随天意。现在开始,前方遇到大的路口,姐姐你就停住马头,看着妹妹我去,也就罢了……这样也少让妹妹流些眼泪,姐姐你看怎样?”

谢自然久久凝视薛涛,似乎想再多看几眼这个可悲可叹,可敬可爱的女子,终于说一声好。

“洪度,你也知道我是有功法的,此后你在松州,难免风寒。我这就帮你梳理一下经脉气血,虽不能保你百病不生,但总有一些好处,你不要拒绝,好吗?”

“好的,那就有劳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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