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頔独自一人缓步向坡上走去，落韩正在山半等候。

“我是应该说声感谢吧？”越頔站定后说道。此时的他完全搞不懂落韩究竟是如何想的。落韩从始至终说的话与行的事，都是极其矛盾的。又想联合求助，又说无人赞同，究竟是他们齿熊氏族在搞鬼还是他落韩一人在搞鬼。

余光瞥见，山岭上的人群中间有一人出现，就站在落韩刚才的位置。越頔指向那人，再问：“上面那人是你阿哥吧？”

落韩顺着方向回头望去，随后说道：“对，是我哥，我们齿熊的族长。”

越頔再问：“是他不同意你与我们联合的想法？”

“他脾气很倔，曾经怎么说都不愿意与你们戮仇军有接触。但是现在也容不得他的固执了！”

“什么意思？”

落韩叹了口气，再次回身环顾山顶，同时说道：“你看山顶那些强壮的战士，这些人不算少了吧？可这就是我们齿熊氏族最后能战斗的人了，在那山背面，还有不少女人和孩子需要保护。你可知曾经近5000人的氏族，如今就只剩我们这些人了！都被暮狼和土虎杀害了！”

越頔再次向山顶看去，环顾一圈，他在估计齿熊人数的大概。他之前听霍冀伯父估算过，仇姞人数总计有三万左右，而这次内斗就整整死亡几千人。

落韩看着远望的越頔，说道：“不用看了，族内还有517人，能持刃战斗的全加起来不到300人。野兽也就只有30几头了，族内的灵兽巨熊也早就战死。我们就快……灭族，对，那个词叫灭族。”

虽说越頔从小就憎恨仇姞，更是希望仇姞人全部灭亡，但听到“灭族”二字，内心仍是生出一种怜悯。或许这话是从落韩嘴中说出，内心中或多或少已经算认可了他。

“你们打算怎么做？逃出茔州？就不担心我们戮仇军吗？”越頔再次问道。

落韩叹气回应：“我也想明白了，仇姞与皇族都是一样，对于仇恨是不会忘记的。哪怕你站在我面前心平气和的谈，只怕内心还是不会完全信任我的！即使除了你意外有其他戮仇军能与我细谈，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再次叹息，落韩接着说到：“我们只能靠自己，我不再奢求戮仇军会出面，我只希望你能帮我一次。当然不是白忙，你也会获得想要的东西。”

越頔听着他的话，竟有笑意，嘴角不知觉的上扬。并非嘲笑与挖苦，即使没有什么好处，但心底却已隐隐有种想帮忙的冲动。越頔感觉好笑的是，他自己都不确定如今需要什么。心底确实有几种设想，但落韩也定不可能助其达成。

“好。我能获得什么？再说，我们一共加起来才八个人，能为你们带来多少助力？”越頔反问道。

落韩听懂话中转机，直言不讳道：“帮了我们，你们便可安稳回归柳城，且那些大船也不会再威胁到你们。若是幸运，甚至可以知道大船因何而得。至于你说人少，这不用担心，你们会为我们提供巨大帮助，尤其是你的灵兽白狼……”

越頔依旧云里雾里，一知半解，仇姞人难道不能一气把话说完吗？

落韩也明白事情还未说全，接着阐述到：“记得你们第一次遇袭时，那个被你断了脸的大高个不？他不顾毒瘴也要带我走，是因为我知道一些事情，不能杀我！你应该比我懂那些大船，无风无帆便不可航，在我父亲被谋害当天，我就把那些船帆偷走藏起来，除了我没人知道在哪。你便要助我取帆，然后同我族人再夺南岸大船！两艘，只要两艘，其余的就地毁掉。最后你们便可乘船归去。”

“好！”沉思后而答，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但若成功，即可毁船，又可安全返回，此乃一举两得，当然这也定是大功一件。越頔接着说道：“得了船，你们会去哪？”

落韩不假思索便答：“南边，海中。有人曾经去过那边，有座岛，很大，够我们族人开始新的生活了。”

作为双方代表的两人成功敲定此事，便背离返回传达，一人向上，一人向下。越頔默默的走着，嘴上确是答应，心中却免不了忐忑。他讨厌欺骗，不论是欺人还是被欺。

回想落韩刚刚说话的语气与神情，真诚中带着惋惜。或许因为与其共同涉险多次，他又私放过自己，还是选择信任他，信任这个仇姞人。

来到山底，越頔将刚刚所有对话都传达给了众人，霍云风与云嶂都表达对此事的担忧，但几经商讨，最终还是达成一致，助齿熊盗船。

两方并作一行，继续向西南走去，落韩言船帆被其藏于那个方向。队伍本就人多，再加上还有不少老弱妇孺，行的极慢。慢些无妨，只有安全无事，便是最好。当太阳西落之时，众人来到一处高山。这山依旧无林，满是黄土，若在茔州之外只算矮峰，但在这丘陵沟壑之地已算是最高峰。

五百多人便于山阴侧修整等待，即使天黑也未点燃篝火，具体下一步行动需在晚些才可。借此机会，落韩领着越頔等人爬到山顶。

太阳刚落，留有余晖，仅亮一线。站在山顶望向南方远处，可见极远天边，泛着耀眼橙光，好似有东西增强放大了剩余光线。是海，元洲的边界，漫无天际的妄海。

越頔望着渐暗的余晖，问道：“妄海，船就停在岸边吧？那船帆在哪？”

落韩未应，只是轻微点头示意继续注意远方。

随着太阳的余光彻底消散，一切都进入了黑暗。顶替照明的月，延迟的升起，却极暗淡。突然，远方某处亮起点点光亮，是火光，不断跳跃闪烁着。那周围都被照亮，但距离的远，还是看的不清。

瞧见火光落韩终于开口说道：“有火光地方便是船帆所藏之地，是一处营地。在那最中间有座矮山，船帆就在矮山的洞里，这个就是之前告诉你的那座。取了帆向南不到十里便是船靠的岸边。”

因为落韩使用古言说的话，越頔翻译给其他人后，再问道：“那营地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别人不知道你将船帆藏在哪了吗？”

落韩解释道：“那营地一直都在，只不过上次来时，并没有这么多人。矮山的洞内便是我们仇姞祭祀的圣坛。”

越頔边听边翻译给众人。话音刚停，云嶂便激动的破口大骂：“你大爷的，是猪吗？藏那不等于白偷了吗，这过去不就是送死，圣坛周围肯定重兵把守呀！”

落韩自然是听不懂云嶂的话，问向越頔：“他说什么？”

“他夸你呢，说你机智，藏在最危险的地方，别人当然想不到。”

落韩用蹩脚的皇族语回向云嶂：“谢……谢！”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若想取也是难上加难，仅凭现在的人手若是硬取，不说一定失败，侥幸成功也是损失惨重。

其实每一步行动都已经设想好，硬的不行只能软的。派出两人秘密潜入营地，偷偷进入洞内。按照仇姞的礼节，圣坛之内无事不会有人把守。其余大部分人躲在营地外远处，当里面的两人得手，若再能悄无声息出来最好，若引起了注意，内部的两人尽最大可能引发争斗，在外的人趁乱杀进，必定令其绰手不及。在增员的人到来前，用最快的速度向南岸而去。

“我和落韩去吧！”越頔毛遂自荐道。

落韩也点头表示同意。

霍云风与云嶂听说越頔打算涉险，都表示要一同前往。但每多一人便加大暴露的风险，两人足以，最终也是勉强同意。

为了隐蔽，兮夺那巨大的身躯太易暴露，自然也只得留在外等候。

于高山之上足足等待两个时辰，此时正为亥时。所有人开始向南移动，没有点燃火把，紧靠微弱的月光照明。山下这段路，又是一段难得的平缓地形。当距离营地距离近半，除了越頔两人继续前进，其余人都留在原地等候。

越頔两人靠近营地时，时间已近第二日的子时。靠近才瞧清营地的规模，属实不小，光兽皮帐篷就应有几十顶。依旧按照他们仇姞的习惯，周围并无栅栏围绕，意外的是竟未看到一处瞭望的高台。仇姞人应是没想到，有自己族人会到最为神圣的祭坛搞破坏。此处又距离边境甚远，自然也不担忧有戮仇军袭来。

两个人蹑手蹑脚进入营地，周围很静，都可听到篝火里木柴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夜之深，已无人走巡，只在各关键位置留有几人站岗。选择一条无人、且黝黑的道前行，刚走出两步，瞧见前方多人围着火堆，大多数都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睡觉，仅有几人坐立着也是瞌睡的直点头。

越頔递过一个眼神示意，轻缓绕行。两人换个方向再走，只是前方又遇阻碍，这次绕不得了，是一个站岗的士兵。

越頔比出手势示意，随后缓缓拔出腰后短剑，踮起脚快速来到站岗人身后。趁其不备，紧紧捂住他的嘴，短剑迅速从脖颈出插入，剑尖从喉咙贯穿而出。随后立即向一侧拉扯短剑，整个脖子被割裂一半，那人的头迅速向一侧栽倒，断了生息。

为保不出声音，落韩也是快速跟上，抬起站岗人的脚，将其抬到了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