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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仆 下

撄宁传 且慢慢 3308 2020-06-10 13:30

  

第二日天大亮时撄宁才出发,文书上写着十一月一日到学堂办理报到即可,如今不过九月十五,尚早。

身份变更办理的极为顺利,今日的衙役仿佛换了一批人,态度极为殷勤,老大人办理的速度更是和年龄不符,他到的时候身份变更文书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他签字画押。片刻功夫他拿到新的官牒,信息和原本的一样,只是多了一条学生的身份。这便是萱草堂中年男子说的,人人抢破头想要的东西。除了文书,他还拿到六十两银子,五十两是宣城对考上学堂学生的奖励,十两是斧头县的独立奖励。

上一回进衙门时他身上不过两块碎银子,今日他有了六十两的家底。难怪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诚不我欺也。

离开县衙前,他问了老大人,现在的他是不是能有仆役了?

“当然,作为士子,先生至多可以养两个仆役。”

“那要去哪里找仆役呢?”

“先生可去市场,有专门买卖仆役的地方。”

“不知在下是否可以去城外挑一个?”

老大人露出了然的微笑,点头回答:“自然是可以的。”

“可以?”撄宁倒是有些惊讶,他不过是试探性的一问,却不想真的是可以的。

“县衙出个手书给先生,先生您去城门交给守城官即可。挑了人您带到县衙,录个档,纹个印即可。”老大人拿了纸笔开始写手书,盖了县衙的印便交给撄宁。

出了县衙的门,撄宁并未着急出城,反而拐了个道去了趟萱草堂。他觉得该去便去了。萱草堂里一如既往的无人,和宣城里人声鼎沸的书铺相比,真是冷清的够可以。

中年男子依然窝在柜台后头,看着好似终年都不会释手的一本书。

“在下一直很好奇,大侠您看的是何书?”

“自然是好书。”中年男子没抬头,倒是懒懒的答了一句。

“什么样的好书?若是真好,在下也来读一读。”

“自然是不适合你读的好书。”

“……”

“有一阵子没见着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算是一点好事吧。”

“哦?”中年男子抬起了头,显然他对于撄宁的好事极为感兴趣。

“过两日我便要出发前去余杭。”

“余杭?”中年男子歪了歪头,一时有些没明白,不过随即又露出了然的微笑:“恭喜,恭喜啊。”

“托福,托福。”撄宁连连作揖。

“既然考上了学堂,还来我这破书屋作甚?”中年男子忽然正襟危坐,厉声一问。

“首先,您这书铺一点儿不破,其次,在下前来自然是为感谢先生之前的提点之恩。”

“首先,感谢你的赞美,其次,当不起恩情之说。且回吧。”说着摆了摆手,做出一副谢客的模样。

“在下真心实意,拜谢先生。”撄宁做了一个深揖。

“行了行了,我最受不住这种,赶紧的,有话说话。”

“先生乃神人,怎知在下有事相询?”

中年男子差点想把手里的好书扔到撄宁的头上,年纪轻轻的一副吃定他的模样,实在有些让人牙痒痒。

“在下有一朋友,在城门外守了四年,尚不能如愿进来。不知先生可有解法?”

“既然四年都进不来,不如别进来了。”

“可他很想进来,在下也想帮他进来。”

“那就去啊。在我这里费什么话。”

“在下今早问了县衙的老大人,若是跟着在下进来,只能是奴役。”

“你舍不得?”

“非也,他是在下的朋友,奴役之法怕是不妥。”

“妥不妥你该去问他,不是问我。”

“……”

“这世间,有时候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必然先要付出一些东西,端看你想要的东西值不值得。你不是他,何能知他所思?”

撄宁沉默了许久,再问:“若为奴役,终身为奴役?”

“若是为奴役,终身为奴役。”中年男子停顿了片刻,复又说道:“入了奴籍,他的左手腕上将被纹上一个烙印,无法除去。”

“谢先生指点,撄宁承蒙您照顾许久,不甚感谢。若是朋友愿来,定当带他再来拜谢。”说完便欠身而去。

“诶,不——”用了啊……

天真是热,虽然已是九月,热度毫无退散的意味,撄宁生在极北之地,很不习惯这样的闷热,他还是更适应冬天,虽然冷,却觉得能忍受。

小六不知是否还好,这么热的天,城墙脚下该是更热,这么一想,他不由的加快脚步。

很多事情常常如此,不想时仿佛没有这一回事,一日两日十天半月不在心上。但一上心头,便再难放下,恨不能立刻如何才好。

半年有余,撄宁极少想念小六,原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份情谊,却原来,他始终在那里,尽管很少想起。

眨眼到了城门,撄宁把县衙的手书交给守城官,便出了城门往旧地而去。小六瘦的不成人形,半年前的他很瘦,却没有这般的瘦,现在的他瘦的脱了型,只剩下一身的骨头。整个人半倒在墙边,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

“小六?”撄宁唤了几声,没有回应,他摸了摸小六的头,这才觉得不好,额头烫的很,显然不是睡着,而是失去意识。

此时的小六不是很好,这两日他总能梦见故去的父母,老人们常说,当你一直看到故去的人,其实是他们来接你。这么一想,其实也好,死去如果意外着和亲人重逢,那么死亡或许不再可怕。

这世间早已无人在意他的生死,即便当下立刻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留半滴眼泪,这么一算,活着有何盼头?倒不如死了干净啊。

然而人便是如此,活着是那么的痛苦,朝不保夕却还是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他,不想死。

迷离之际,他似乎看见有人自远方而来,正在唤他的名字。他想,大概是黑白无常到了,如果他应了,是不是就该上路了?

撄宁扔了一两银子给守城官,守城官进程叫了辆马车,帮忙把小六抬上马车。

抬人的时候,摸进手里的只有骨头,不过半年的光景,却把一个人熬成了这般。

马车并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城里的医馆,大夫诊了许久,说再晚上一点怕是一命呜呼。好在算幸运,来得及捡回一条命。

小六在医馆躺了十日才恢复意识,身上被清洗干净,因为痒被他抓破很久的疮不觉得疼了,反倒和早前一般,有些痒。他试着动了动手,想去挠一挠。

一只温润的手按住了他冰凉的手。

“别动,都结痂了,不能抓。”

小六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是撄宁。

“你……咳咳”

“喝点水,润润嗓子,之前你意识不清,药都难喂,更别说水了。如今醒来,能自己喝,就多喝点吧。”

撄宁扶起小六,喂他喝了一碗水。

“我没死?”

“嗯,差点死了。”

“是你救了我?”

“可不是,再晚一点,就该给你收尸了。”

“谢谢。”

“哈~不用不用啊。”

“这里是哪里?”

“医院。”

“城里的医馆?”

“自然是城里的医馆。”

“可,我是怎么进的城?”

撄宁忽然便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六。在当时,带他来医馆是唯一的选择,可是,这个选择不是小六自己做的,而是他提小六做的。

“怎么了?撄宁。”

“对不起,当时我没法问你,只能替你做决定,你,不要怨我。”

“什么怨你,我该谢谢你才是,你救了我的命。”

撄宁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文书,这是小六的文书,上面写着:撄小六,十五岁,原南楚人,现东越撄宁家仆。

小六接过文书,看了许久。

撄宁从未问过小六是否识字,但他知道,他是识字的。

小六挣扎着起来,撄宁想要去扶他,小六拒绝了。撄宁后退了两步。小六挣扎着站了起来,朝着撄宁深深的弯下身:

“爷。”

自从,小六成了撄宁的贴身仆役,此后不管撄宁在哪里,他的身边总是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仆役,一生未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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