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尽头阁楼的四楼雅间内，程若水端起自斟的茶水，饮了一口，怡然自得。对于这个结果，他比较满意。他微微抬头，说出一句旁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下来吧！
他所处的位置是阁楼的四楼，也是四层阁楼的顶层，再往上面只剩琉璃瓦面的楼顶了。让人下来，莫非楼顶有人？
随着一道银铃般的笑声，一个绿色身影从屋檐吊下，身躯轻微摆动一下，灵巧地从窗口跃进雅间。
楼顶真的有人，还是个女人，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她的名字叫步清莲。
“程叔，你怎么知道我在上面？”步清莲嘟着小嘴。问话间，把手中硬弩收到身后。
“我不仅知道你在上面，还知道你最后躺着晒了会太阳。”程若水半开半闭的眼睛流露一丝戏谑之情。
“啊——”步清莲张开小嘴，一时忘记闭上。她最后确实枕着小手躺了一会，但她确定四周无人，程若水怎么知道的？她先前上楼顶，虽然隐蔽潜行，但有人看见，程若水知道她在楼顶，这没有让她感到太意外，但知道她躺着晒太阳，这似乎太玄乎了。
透视屋顶的能力？掐指一算的神通？
“程叔，你瞎猜的吧？”步清莲眨巴两下眼睛，试探性问道。
步清莲一惊一乍，程若水不禁莞尔。就冲这份浓烈的好奇心，自己不把事情解释清楚，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小丫头，当你俯身趴卧之时，你的呼吸清晰可闻。当你的呼吸变得若有若无之时，当然是口鼻调了个方向，朝向了我的反面。”程若水用手指了指上方，“对着天上，不是平躺又是什么？”
“啊——”步清莲再次怔住了。先前是因为意外，这次是因为震惊。
她在楼顶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身在雅间的程若水居然能够清晰听见，这份耳力强得有些离谱，至少郭昕、李嗣业、风林和她无法达到，厉害！无比厉害！她不由自言自语：“郭昕的判断真的一点都没错。”
“郭昕的什么判断？”
“他说你比哥舒翰强！”
“小孩子们喜欢乱说，哥舒翰大人勇猛无敌，我怎么比得上。”程若水神态平静，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问道：“郭昕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吗？”
“不知道。我过来的稍微晚一点。”步清莲笑了笑，走到桌边，翻起一个茶杯，倒上茶水，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来便来了，还攀爬到屋顶上，哪像个女孩子！”程若水感叹。
“这是为了便于观察全局，随时提供精准狙击支援。”步清莲嘟了嘟小嘴，以示抗议。
“嗯。这么说的话，你选的这个位置确实不错，此处的制高点，距离现场恰巧百米，既不会因为太近暴露自己，又不会因为太远达不到有效射程。”
程若水赞许地点了点，他突然想到这个距离是一般硬弩的最大有效射程，不禁审视步清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丫头能射中吗？不会瞄着该射的人却射到想救的人身上吧？那郭昕他们可冤枉至极。
程若水的眼神毫不掩饰，步清莲清晰地读出他眼中含意，摆了摆手，说道：“程叔，你放心，不会出现你想象的那种状况。”
程若水竖起一个大拇指。
步清莲不是个喜欢自我吹嘘的人，她既然这么说，就应该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种弩射功夫可不是一般射手能够具备的！即便放在他的拈花营，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他的这个大拇指给得毫无水分，是实打实的由衷赞扬。
程若水作为西域黑暗之王，情绪内敛，极少当面表扬人。
步清莲有些受宠若惊，“程叔，你最好了。为了表示我心中喜悦，我帮你捶背吧。”她开心地走到程若水身后，轻重适度地捶着他的后背，一会儿，她轻轻说道：“程叔，听说长安送来了一批最新研制出来可以折叠的硬弩，是不是真的？”
程若水闭着眼睛，享受着步清莲的捶打，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睁开双眼，扭头摆手道：“停！停！停！你这温柔的捶打我消受不起。”
步清莲轻轻跺了跺脚，娇嗔道：“程叔，我是女孩子嘛，哪好意思整天拿着一把硬弩。”她眼中浮现憧憬，向往道：“如果能有一把便于收藏的折叠弩，那该多好啊！”
程若水叹道：“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连四层楼的屋顶都能爬上去。”他扭转身躯，说道：“折叠弩有什么好的，哪有硬弩拿在手中威风。”
“那就是真的有了。”步清莲高兴得跳了起来，抱着程若水的胳膊摇晃起来，娇声道：“程叔，我想要一把折叠弩嘛。”
程若水拍打一下步清莲的手背，没好气道：“总共送来三把，你想要？那你来替我安排下怎么分配？”
一听总共才三把 ，步清莲立即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
军中都极为稀缺，怎么可能给她一把？
程若水再次拍打一下步清莲的手背，力道比上一次轻柔许多，低声道：“小丫头，你想要不是完全不可以。”
“怎样才可以？”
“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加入拈花营。”
程若水就如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步一步地把可爱的小白兔引诱进自己提前布置的陷阱。拈花营独立于安西军以外，不受安西四镇节度使的调派，只服从安西都护府大都护的命令，而大都护名义上是安西的最高长官，其人却远在长安，根本不管安西都护府的具体事务。
程若水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安西黑暗之王，为了拈花营的发展壮大，他需要招揽各种人才，现在，他看中了步清莲的弩射本事，也就是看上了她这个人。
步清莲本有加入行伍的愿望，拈花营虽然不属于正规部队，却是军方潜藏在暗处的一个鲜为人知的部分。
能够成为其中一员，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步清莲没有太多犹豫，点头道：“可以。”
程若水分辨她没有勉强之意，暗暗点了点头，虽是女儿身却有男儿之色，做事干净利落。
他微微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黝黑的铁牌，递给步清莲，郑重道：“小丫头，这是你在拈花营的身份牌。从你接过此牌，就成为了拈花营的一员。”
步清莲接过铁牌，藏入怀中。
程若水从身后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物件，随着啪啪两声轻响，物件弹开，展露精致硬弩的形状，他把展开的折叠弩递出，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的折叠弩，属于大唐军工处研发出来的最新武器，其弦采用极北之地的巨熊之筋制作，极富弹性，一般硬弩有效射程一百米，它的有效射程能够达到一百五十米，由于制作材料非常难得，产量极其稀少，分配到安西都护府仅三把，一把划拨给安西军，两把划拨拈花营。非常难得。你可得好生保管。”
步清莲伸出双手，接过折叠弩，左瞧瞧右看看，爱不释手。
程若水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待她把弩折叠起来收好之后，叮嘱道：“拈花营成员的身份极为隐秘，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公开，哪怕面对自己至亲至爱之人，这点你必须牢记在心。”
步清莲说道：“程叔，我记下了。”
程若水点了点头，独自离开。步清莲坐到桌边，慢慢呷完一杯茶，悄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