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采云锦？”他这一叫，旁边人也坐不住，纷纷围了过来。

老织户双手捧起那块布，定睛一看：“锦顺似水，柔光自生，色白却有层次，如天边流云，处处不同。果然是采云锦！”

“确定吗？”周围人纷纷伸手拿，想要一睹为快。却被老织户一一打掉：“你们这些脏爪子也配拿这种宝物？我捧着，你们看。”

老织户捧着绸布转了一圈，周围织户们也都仔细端详，确实是采云锦。

“没想到我这一生还能见到采云锦，真是不枉此生啊。”老织户老泪纵横，“后生，这真是你织出来的？拍在这么脏的桌子上真是造孽啊。”

白衣人笑道：“这算什么？这等采云锦若是我想一月便能织出来一匹。”

“此话当真？”周围顿时哗然，“这可是一月一万两银子啊！”

“到如今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白衣人一拱手，“小弟姓王名自达，乃是程笙程大匠的开山大弟子。只因我师父约束极严，所以一直不曾为人所知。如今我师父亲口承认，说我青出于蓝，这才放我出山。我本意是凭自己的本事闯一闯，不愿挑明这层关系。没想到却听见有人在此大放厥词，辱我师门。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便亮明身份和他比一比。”

说着有好事者把老许的那块绸子传了过来。他便让老织户一手拿一块展示。

“倒是让大家看看，是他孙门弟子的强，还是我程门弟子的强！”王自达笑道，“不过现如今，怕是一目了然，高下立判了吧。”

此言一出，周围的织户们纷纷哈哈大笑。采云锦的名头摆在那里，哪里是老许自己的野路子能比的。这不叫对比，这叫凌迟！那老许只觉得好似一口闷进一斤辽东烧刀子，两眼发黑，耳根发烫，头脑发晕，真恨不得一头倒地昏死过去。

有几人当即想要拜师，却被王自达以“还要征求师命”的理由拒绝了。

江北口音的小织户刚刚入行，不明所以地问：“他们在争什么呢？”

“出风头呗。”旁边绿袍织户不屑道，“想踩着别人的肩膀打响自己的名头。”

原来这些织户虽然挂着哪家哪家绸缎行的名头，实际上都是些自织自卖。绸缎行只管收购，按照市价分成。因此织户的名头就十分重要，有名的织户不但价钱高，而且客户稳定。若是有幸入了贵人的法眼，裁成华服，还有一笔典赏。

据说程笙的采云锦富商们趋之若鹜，不但单价一万两之巨，后续还有巨额的典赏。到了他这种层次，典赏才是大头。

“可惜，他们找错了地方。”绿袍织户道。

“这是为什么？”

“来织女楼喝茶都是些路倒，看着人数不少，却都是些不为人知的家伙。说话没人理睬的。在这里混的再怎么风生水起也没用。”

“不要这么说嘛。”那个巴掌奇大的织工笑道，“织女楼有织女楼的好处。走咱们去看看。”

他是这里的常客，对织造一道颇有些独到见解。路倒们常常能有所裨益，因此颇受敬重。人不知其名，便叫他“大巴掌。”

见他来了，路倒们纷纷道：“大巴掌来了。快来看传说中的采云锦啊。看一眼都是赚的。”

王自达见他一身麻衣，想来也混得不好。不过既然他在路倒们这里颇有威望，那正好让他看看，替自己扬名。

大巴掌来到老织户面前。却先看了看老许的绸子，伸手捻了捻，赞许道：“根基扎实，颇有几分孙大匠严经密纬的风范。看来没白学。”他又看向王自达的采云锦，笑道：“果然有程笙的七分神似，不过......”

只见大巴掌伸出手揪住一根线头，轻轻一拉。那块采云锦的一角顿时崩散开来。

“做不了衣服的采云锦，再像也没人收的。”

“啊？！”周围人顿时目瞪口呆。他们一经确认是采云锦，便视若珍宝。尤其是老织户，更是小心翼翼拿捏，哪里想到这锦如此松散？

王自达面若冰霜：“你这死路倒懂什么？此锦，此锦以浑然天成而闻名，讲究的就是一个整体性。一整匹时当然结实如帆布，可若是剪成小块，破坏了整体结构，自然是松散不堪。此乃我师门独有特色，你这死路倒不知奥妙，反倒信口胡说，实在可恶至极！须知我大明的茶馆不是法外之地，你若是不收回自己的鬼话，当心我上衙门告你！”

众人见他如此坚定，加之又不曾真的见过采云锦，又恢复了一些信心。

“另外，我这一块采云锦便要五两银子，我看你这撮鸟把自己卖了也不值五两。你赶紧道歉，保证不再胡说八道。我便饶你一次。”

大巴掌反而笑着问：“你刚刚说这锦剪成小块便会松散不堪？难道那些买这锦的达官贵人们做衣服不用剪刀么？”

被他这么一点，织户们顿时明白了王自达的荒谬逻辑，嘲笑声四起。

王自达大叫道：“天衣无缝的故事你听说过吗？采云锦裁衣就是不用剪刀！我们师门的奥秘怎么能讲给你们听？”

“对对对，天衣无缝。那你就是织女下凡喽？”却是老许，听了大巴掌的话立刻恢复了精神。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可是怎么转世成了一个男的？难道投错胎了？”

织户们哄堂大笑，那声音怕不是要把屋顶给掀了。

这回轮到王自达无地自容了，他恼羞成怒，一把揪住大巴掌就要打人。没想到这家伙力气出奇的大，伸手拿住他，一用力便让王自任龇牙咧嘴。

就在此时，大门蓦然被推开。门外走进一个身穿绫罗绸缎，浑身珠光宝气的家伙。这人身量奇高，嗓门也大，进门就嚷嚷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脏、乱、闹。”

众人顿时对他怒目相视，可是一看他一身银子，又不敢说什么了。

墙角传来绿袍织户的声音：“你可是来晚了。”

那人抱怨道：“太脏了，不知道怎么走。你们这里干什么呢？”

王自达恶人先告状：“这位老爷明鉴，这人坏了我一角采云锦，不但不肯赔还打人！”

那人的视线转过来，见了大巴掌，忍俊不禁地笑了：“我说程笙，你就赔他一角不就完了。采云锦这玩意儿，别人没有你还能没有吗？”

赔？他有采云锦？等等，这大高个说什么来者，程笙？采云仙匠程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