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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织造状元程笙

  

妙笔成锦绣,巧手织华章。

世人常以锦喻文,可见这纺织一道虽是手工贱业,却也与写文章、小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明织造原是以官办为主。太祖皇帝专门划定匠户服匠役以满足绸缎用度。然而嘉靖以后,官织废弛,民织兴起。到了万历年间,就连织造局都不再自织绸布,转而以从大户采购以供宫廷、出口之用。

这也就使得原先被紧紧束缚在织机上的匠户们自由许多。许多匠户转而向与大户合作,腰包渐鼓。

所谓饱餐思淫欲,织户们有了闲钱和闲工夫,又考不得科举,便无事生非地排了个“纺织进士榜”。对那些有名织户排席列座,以争个高低。

可惜恰如文无第一,这织布一道想排个高低也不容易。故而此等排行榜向来争议不断,反倒惹出不少事端。明眼人看来,当真是贻笑大方,止增笑耳。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到了崇祯年间,苏松的万千织户当中,却当真出了三位绝顶高人,手艺出神入化,技压群匠,被誉为纺织三鼎甲。偌大苏松,无人不服。

“头一个状元郎乃是采云仙匠程笙。他一手云锦当世无双,无人可及。有诗赞曰:仙人妙手采云天,机杼织得不类凡;九年偶成缎九匹,换得苏州房九间。”

在苏州低等织户们常常聚集的“织女楼”中,一个说书先生一拍书案:“列位看官,咱们今天就说这程笙程大家。他原本也只是一穷孩子,如何能有今日成就?却是他有一日偶然救了一仙人。仙人有恩必报,便传他一套仙法,又赐了一件法宝梭子。他这才摇身一变,一飞冲天。”

“却说那一日程笙出门洗澡.......”

上面说书匠唾沫横飞,下面小织户唉声叹气。便有一个十来岁模样的,一身破烂麻衣的穷织户无不羡慕道:“苏州九套房啊!我要是能买一套就知足了。”这小织户江北口音,怕不是逃难过来的。

旁边便有人嗤笑道:“没听见么?人家程大家乃是风姿玉立、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弟子。就你?织一辈子怕是连连苏州城外的一间茅厕也买不起。”

又一身穿绿色棉袍的织户道:“什么仙人弟子?不过是这老儿为讨两个赏钱胡诌出来的。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你说是吧?”他这是在询问同桌的最后一人。那人二十来岁,一身麻衣,看上去平平无奇,唯有一双手粗且大,老茧怕不是有一寸厚。一看就是老织工了。

那人笑而不语,只是捏了个茴香豆,美美地嚼着。

小织户又问道:“他是状元,那榜眼和探花呢?”

“榜眼乃是吴江孙旺。他号称万成手。虽然作品不及程笙精妙,却无论丝绸、棉布、锦缎,什么都能织。而且质量上乘,绝不失手。又有人叫他一线不废。”

“探花是上海唐参。他本是京城人士,后流落江南做了织工。他专织棉布,成品也只是一般。唯有一样,此人织布奇快无比。旁人一天织一丈,他一天能织五丈,而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间断。因此得了个‘一瞬千丝’的称号。”

这一会儿,那说书匠说完了程笙洗澡遇见落水女仙一段,留了个扣子,自去喝水休息。地下的织户们无聊,便进入了喜闻乐见的排名次的桥段。

只见一个蓝衣织户道:“要我说,孙旺孙大匠才应该做状元。那程笙虽然偶尔织出极品,可是一年才能出一匹。据说他平日的成品全都烧掉,想来是不堪入目,见不得人。这等投机取巧的法子浪费严重,实在不是正途。”

说话的人声音不小,顿时就有一穿白衣的人站出来反驳:“程笙程大匠排位第一,乃是织造太监、府台大人钦点,你又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大放厥词?”

蓝衣人毫不示弱:“织造府台虽是大人,却不是织户。他们只能以他们的角度评价,自然是只看花色浮华便好。可是作为织户,孙大匠才是我辈榜样。”

“屁!程大匠一年一匹不假,可是就这一匹就能卖出一万两银子。孙旺一年的绸布加起来,能卖五千两不?”

“照你这么说,那唐参才应该是状元。谁不知道他靠着高产,专门卖给没见过市面的北方佬。一年能挣一万五千两?”蓝衣人不屑道,“他就是卖十万两,跟你有关系?他那点窍门,敝扫自珍,对我们织工有何裨益?而孙大匠就不一样,他大开方便之门,传道解惑。这种人品才当得起状元之名。”

便有人阴阳怪气地起哄:“老许,你怕不是也去上过课吧?”

姓许的蓝衣人磊落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有幸聆听孙大匠的教诲。”

白衣人便冷笑:“我说呢,原来是徒子徒孙跑来替师傅挑事?”

“何来挑事,就是程大匠当面我也这么说。”老许毫无愧色,“孙大匠才是堂皇大道,程大匠不过是外门邪道。大家请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绸子。“这是经过孙大匠指点之后的成品,经鸡鹅巷老马家越纹绸缎行齐典齐大掌柜品鉴,收价150文一匹,成衣典赏另算。”

“150文!”周围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价格可是不低,勉强摸得到中等织户的边了。没想到老许这个老“路倒”——就是徘徊在饿死边缘的低等织户——竟然也有如此咸鱼翻身的一天。

“大家可以传看。”老许把绸子交了出去。绸子在周围人手里转了一圈,收获不少赞誉。

一时间织女楼中一片哗然,舆论顿时对孙大匠有利起来。

“果然是经纬扎实,朴素却耐用。”

“孙大匠的指点当真如此神奇?”

“那我也要去听听了。”

“说起来也是,程笙的东西都是那些达官贵人用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还是踏实一点好。”

老许见状,得意问:“请问这位朋友,你的织物售价几何?不知程笙又给你什么帮助?”

白衣人面色青红交错,无言以对。

“所以我说孙大匠才是咱们织户中的状元,你服不服?那程笙拿个榜眼就不错了。”

白衣人面皮通红,双唇抖动:“服个屁!瞧你那德行,150文就乐得像什么似的,当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老子让你开开眼界!”说着从怀里也掏出一块绸子,狠狠拍在桌上。

“这块布,就怕他齐典不敢收!”

旁边同桌的一个老织户搭眼一瞧,顿时跳了起来,惊叫道:“采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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