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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阳

浮生 空白格 3837 2020-06-03 19:34

  

仲春时节,惊蛰已过,而春分未至,春日未攀上城头,整个安贫郡却已是上下忙碌的景象,有馒头巷和炒米巷传来的米香味儿,也有东西两市早市传来的叫卖声。

男孩行走于子午道上,吸了吸鼻子,裹紧了身上的白色锦袍。虽说已是仲春,初阳未升起的春风,还是透着些凉意。

男孩名叫叶天正,长的颇具灵气,安贫郡郡守叶心独子。好在这位安贫郡的父母官为官清廉,且处处为百姓着想,时常寻访各户人家有何难处,再上报的郡守,故在这十里八村落得个有口皆碑的名声。

其中自然也有不少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听见叶心这个名字啐口唾沫,在心底骂一声伪君子。

子午道上,有些早起的码头伙夫见着了男孩,都会笑着走上前,摸摸孩子的脑袋,笑着打声招呼。

不为别的,就打这郡中乡民大多真心尊敬叶心,再说这孩子长得确实灵气,很讨人喜。

小男孩见着,亦会笑着回礼,学着私塾先生的模样,一板一眼的对着这些个船夫伙夫作上一揖,憨态可掬的样子往往使得这些个“老前辈”笑得更加开心,一扫工作中的阴霾。

男孩从子午道一路南行,路过馒头巷时,男孩停在王二婶的包子铺前,垫着脚尖看着蒸笼里热乎乎的大白馒头,这是男孩第一次来到馒头巷。

虽说此处被称为馒头巷,但实则卖馒头的铺子仅此一家,再往里走些都是些个卖馄饨卖面的铺子。

其实早几年前馒头巷的包子铺还是有数十家之多,耐不住人王二婶手艺好,且价格亲民,渐渐地整个馒头巷的包子铺便只剩王二婶这一家独大。

也不晓得是没了对手还是王二婶利欲熏心,渐渐地,二婶的包子铺从两文钱一个包子变成如今五文钱一个。

可偏偏偌大个安贫郡就只有这么一家包子铺,属实无可奈何。

每每有人路过馒头巷,在二婶这买上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时,都会埋怨几句包子贵了。

对于这些言论,王二婶自然是有着自己的一套说辞,说什么自己男人走的早,寡妇难当家,卖贵点不是情有可原么?

王二婶起初打着哈欠,似没睡醒一般。但见到叶天正,便立刻眼前一亮,笑着打趣道:“小天正这么大早便起来起来去私塾求学,倒是越来越像个小夫子了,啥时候长出胡子,就更像了。”

王二婶毕竟不是读书人,对于读书人的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他们大多都留着一缕胡须,这般想着,王二婶点了点头,看着叶天正,又点了点头,似乎想到叶天正留着胡须的样子,越想越憨态可掬,不由得捧腹大笑了起来。

叶天正对于王二婶的打趣报以郝颜,但又不好驳了人家热情,便踮着脚尖,右手摸着下巴,仿佛那里凭空长出一缕胡须,老气横秋地说道:“这大白面馒头,给老夫来上一个。”说着便掏出两枚铜板,放在台子上。

王二婶也有模学样,熟稔的抓起一只热乎乎的大馒头,装进油纸袋中,递给了叶天正,说道:“这位客官,一共五......两个铜板。”

王大婶看着一脸稚气的叶天正,良心一阵痛,心中暗忖:“这般可爱的孩子你也舍得宰?”

一大一小相视一笑。

叶天正早已吃过早餐,却还是捧着手中的包子,一蹦一跳地走出馒头巷。

走过了子午道,叶天正便来到了通江桥。

安贫郡水多,是三江汇流之地,故安贫多桥,大的拱桥便有十七座,其中二十四桥久负盛名,其次便是这座通江桥。

桥底的江,被称为旱江,是三江中水位最低的一条江,每次行至此处,叶天正都满腹疑惑,旱江与其叫做江,不如说是一条河,河面窄还不说,水位也低,江中甚至有一沙洲,上面建了座龙王庙,江水最大时也没不过庙的门槛。

偏偏这么一条小河,却被称之为江。

每次叶天正向他爹叶心问起这事,叶心都是笑着拍拍叶天正的头,笑骂一句:“小小的脑袋里怎么净想这些问题。”同时又会补充一句:“儿子啊,每次路过旱江的时候,记得朝那小龙王庙丢一枚铜板,双手合十祈祷一番,懂了吗?”

叶天正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至于为什么,叶心的解释是这是安贫郡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可不要坏了规矩。

叶天正站在通江桥中央,用嘴叼着油纸袋,左掏掏右摸摸地掏出一枚铜钱,叶心给的铜钱一共三枚,用去两枚,这便是最后一枚了。

叶天正将铜钱抛向旱江,双手合十,诚心祈祷。年幼的孩子起初也不知道该向这庙中的龙王祈祷些啥,既然是神仙,自己又往这旱江丢了好多好多钱,怎么说龙王大人也该保佑自己家人和朋友平安才是,想到此处,男孩儿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正在叶天正祈祷时,另一个小男孩吃力地提着水桶走上拱桥,先瞥见男孩嘴里叼着的油纸袋,再看见双掌合十的男孩,放下水桶,走上前去,踢了男孩屁股一脚,这一脚不轻不重,正好让正在祈祷中的孩子睁开眼来。

踢他的是一位叫丁一的黝黑男孩,肩膀瘦削。

起初男孩生的也很是白净,只是穷人家的孩子当家早,除了帮人提水之外,也接一些杂七杂八力所能及的活计,风吹日晒下,一个孩子也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

黝黑男孩家境很是贫寒,爹娘没读过书,所识的字除了自己的姓氏,也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所以便给孩子取名叫丁一,起初他爹给他起这个名字便是为了好记,自己大伯稍稍读过一些书,又无中生有地给自己的名字加了个争做第一的兆头。

黝黑男孩大大咧咧的趴在通江桥的栏杆上,对着男孩说道:“你每天都往这丢铜板,你算算啊,一天一枚,十天就有十枚,那可是能在二婶那儿买两个香喷喷地大包子啊。用先生的话来讲,这就叫那啥,那啥天物。”

男孩松开嘴中咬着的油纸袋,递了过去,笑着纠正丁一的错误:“是暴殄天物。”

黝黑男孩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本想在裤子上擦擦手再接过包子,却想到自己那有些脏兮兮的裤子擦不得手,便直接接过包子,也没多说话,毕竟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一天也没能有几顿正餐。

叶天正再次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继续刚才被打断的祈祷,说了声:“不记得了。”

丁一抓着油纸袋,撕了一小半热乎乎的大白馒头,将剩下的藏在怀里,准备回去给爹娘加个餐。

黝黑男孩的家境比起叶天正差太远了,家境贫寒,家徒四壁说的便是黝黑男孩家现如今的情况。

可是丁一他爹也并不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之人,恰巧相反,他爹是郡中出了名的肯干,能吃苦,啥脏活累活都能干。

可偏偏这么个能干的男人,摊上了一个郡中出了名游手好闲的哥哥,考不上功名不说,还好吃懒做,家里仅有的那么点积蓄便是被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大伯给挥霍一空,得亏自己的爹脾气好,要是换做他,早就把这个大伯赶出家门了,那还能让他这么悠哉地在他家白吃白喝。

想到这里,黝黑男孩有些气恼,狠狠地咬了口手中的小半个馒头。

黝黑男孩看着江中的小龙王庙,还没等口中的馒头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叶天正你说,这么多人往这块地方丢铜板,那这个地方是不是咱们安贫郡最有钱的地方啊,为啥我看不见丢下去的铜板?”

叶天正刚好祈祷完毕,睁开眼看着小龙王庙,应道:“可能是被江里的龙王神仙拿走了吧。”

“哦。”黝黑男孩应了一声,似是不感兴趣,毕竟神仙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指不定自己祖宗的祖宗都没见过。

“你说我下去捞钱,会怎么样?”黝黑男孩想到此处,嘿嘿笑着:“我把这些个铜板都捞完,那我家不就是安贫郡最有钱的一户人家了嘛。”

叶天正看着黝黑男孩,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丁一打断了:“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整那一套举头多少尺有神明,我丁一怕过啥,啥也没怕过,别说他神仙老人家来了,就算是我娘...嗯,这个得怕一怕。”

男孩听着这般言论,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说这话就不怕遭天谴?”

黝黑男孩啃了一口馒头,神色飞舞地说道:“我当然不怕,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我爹娘遭天谴,虽然我爹娘也没做过亏心事。”说到这里,黝黑男孩神色有些暗淡,“大家都说我爹娘是老实人,你说要是这都遭天谴,是不是那天上的神仙瞎了眼?”

叶天正来到水桶旁,点了点头,“嗯,是这个理,不过既然是神仙,不应该看错人吧?”

丁一也来到水桶旁,没好气地应道:“你又没见过神仙,万一那神仙是向我大伯那种撒泼无赖呢?”

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提着装满水的水桶,摇摇晃晃地过了桥,走在安贫道上。

丁一没来由问道:“叶天正,我欠你多少了?”

叶天正笑了笑,左手提着水桶,右手挠了挠头,道:“忘记了。”

黝黑男孩叹了口气,“也不能总是欠着。我爹说欠着别人,心里就会不安稳。我爹娘砸了锅卖了铁都送我上私塾,你知道,我不是读书那块料。我就想以后好好赚钱,让我爹娘能过上安稳日子。你和我不一样,你是读书的料子,等我以后有钱了,就不还钱了,用先生的话讲这叫俗气,我就送你一大堆书好了。”

锦衣男孩看着神色飞舞的丁一,会心一笑,笑容一如春日初阳。

太阳以初升,春日洒在安贫道上,温暖人心,道上的两个孩童,一个畅想着未来,一个笑如初阳,这一年,叶天正八岁,而丁一九岁。

身后一位中儒生将铜钱抛入小龙王庙,看着这一幕,笑着许了个愿。

馒头巷中,王二婶笑着:“来了客官,大白馒头两文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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