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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险象

浮生 空白格 5851 2020-06-03 19:34

  

这日清晨,叶天正一家三口子吃着早餐,早餐并不奢华,是叶天正母亲亲自下厨的清汤面,用料极其简单,无非就是面汤里加了点酱油,再撒点葱花,便再无其他,唯一不同的便是叶天正那碗,多了一个荷包蛋。

叶府并不算大,甚至不如一些当地富商的宅子,佣人更是少,也不过就三人而已。起初本是家中佣人负责起居饮食,小天正六岁时,尝过了母亲亲手做的清汤面,早餐便由叶母罗青芷接手了。

当时家中佣人大惊失色道:“夫人此事万万不可。”

罗青芷却是笑道:“有何不可?何况老爷和天正都爱吃。”妇人说到此时,满脸流溢着幸福的光彩。况且事后叶天正对此也没说不妥,佣人们便只好照办。

叶心用筷子挑了挑面,大口吃下,满脸笑意,道:“这么多年了,这面还是吃不腻。”

罗青芷白了叶心一眼,没有说话,将碗中的面条夹了一部分给叶天正。

“娘,你不吃吗?”小天正一脸天真地看着妇人,有些不解地问道。

“傻孩子,娘不饿,光是看着你,娘就饱啦。够不够吃?不够娘再去煮点。”妇人说着,又给孩子夹了一筷子。

叶天正刚要说话,门外便有一个穿着青色儒衫的男子大步走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这个青色儒衫的男子名叫张石,瘦的好似一根竹竿,脸色苍白,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这个竹竿一般的男子是安贫郡的长史,因为名字谐音长史,没少被叶心打趣。

好在这位长史脾性不算太差,且与叶心一样,都是两袖清风的清廉好官,两人相处之下,竟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关于这位长史,还有些有趣的传闻,相传这位长史不太喜欢佛教中人,早在京城会试的时候便曾对着一座佛像破口大骂,也不知是何缘故。

男子大步走入院子,看了看当下三人,神色有些尴尬,奈何事态有些紧急,也便顾不得那么多了,对着叶心说道:“叶心,咱们安贫郡闹蝗灾了。南郊清泉山已经被啃得一干二净,这些个老秃驴估计正摸着个光头一脸懵。”说到此处,张石语气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叶心正要喊佣人抬张椅子上来,听闻此事,神色古怪,问道:“属实?”

“千真万确,”张石接过罗青芷递过的瓷碗,喝了口凉水,加重了语气道。

听闻张石这般说话,叶心神色更是古怪,这才刚过惊蛰,仲春还未至,咋就闹了蝗灾?而且古语云久旱而蝗,安贫郡三江汇流,且江水水位没过旱线,怎么想安贫郡也不会和旱扯上关系。

正当叶心纳闷的时,安贫郡上空蝗虫自南向北呼啸而过,遮天蔽日,黑压压一片,且不说数量如何惊人,光是这个个头,就大的吓人,竟然有人巴掌一般大。街上不少嬉戏的孩童,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胆子小的一个个吓得坐在地上哇哇直哭,胆子大些的,抓下一只两只,放在蟋蟀笼中,看着双方厮杀拍手叫好。

叶心神色凝重,看着上空成群结队的蝗虫,沉声道:“张石,你喊上一些人手,在北城门口处布下渔网,选孔小一点的,速度要快。抓到的蝗虫就地拍死。”

张石领命后大步流星,三步作两步走出叶府。

事发突然,叶心自是无心进食,只是凝视着上空的蝗群,神色凝重,人力灭蝗终究是下策,何况蝗群数量之大,这种方法别说治本,甚至不能治标。虽说此计功效不大,却是能安抚民心,自古以来,天灾都非一人之力或几人之力可以抗下,唯有一方百姓与官员众志成城才能够客服难关,天灾当前,民心不可乱,叶心深谙此理。

安贫郡西北端,这户杜姓的富贵人家,在这天灾临头之时,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杜奕作恶多端,自是深谙此理,当下大门紧闭,并不待见这位不速之客。

对于不请自来的人,要是寻常人家,杜奕早就拉进家门,然后关门放狗了,偏偏来者气度极为不凡,看面相应当不过不惑之年,且装束极为怪异,衣服刺绣大青大紫不说,脖子上还挂着银光闪闪的项链,头上围着深黑色头巾,最最让杜奕气恼的,还是此人居然不穿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见到此,杜奕心里就有些发怵,心想此人莫不是自己在哪结下的仇家?想到此处,杜奕有些犯嘀咕了,看服饰此人也不想蓬莱州人,倒像是极南的苗疆之地过来的,问题是自个儿行商多年,别说极南,甚至蓬莱州都没出过,怎么会惹上这么一位仇家?

杜奕坐在黄花梨木的官帽椅上,越想越纳闷,刚抬手准备喝一口茶,却见那人已经走进院子,双手负后,闲庭信步,好似走在自己家中。

气的杜奕一口茶水喷出,右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茶水四溢,吓得一旁的老管事一个激灵。

这个笑面虎阴沉笑道:“好你个外乡人,没听过啥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我杜家的宅子都敢乱闯。宋老啊,你跟着我杜奕这么多年了,我的规矩应该晓得吧?”

这位被称为宋老的老管事在此从事多年,自是知道这位笑面虎的脾性,在外若是踢到铁板,总会在家中拿几个下人开刀,死在他手中的下人不计其数,郡守叶心也曾好言相劝,杜奕却吐了口唾沫,讥讽了一句叶老爷子好大官威。

尽管死在这位安贫郡笑面虎手下的下人不计其数,许多贫困人家仍是挤破了头想在杜家做事,归根到底不过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宋老叹了口气,自己老爷从来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可是这回的这位,看起来不像是软柿子,更像个硬铁板啊。

刚想开口全说几句,却想起了之前劝说杜奕的几个下人的下场,嘴唇嗫嚅了几下,便没了下文。

远在院子中的中年男子仿佛听见了屋子内的动静,顺着望去,便看见怒气冲冲的笑面虎正神色阴沉的望着他,这个外乡汉子只是呵呵一笑,然后身形一动,瞬息之间便坐在杜奕左手边的官帽椅上,左手食指敲着桌子,笑道:“你们这蓬莱州的待客之道,甚是有趣。”

这位笑面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眼,看了眼门外的院子,又看了眼左手边的汉子,又使劲揉了揉。

外乡汉子指了指破碎的茶碗,点了点自己身旁的桌子,示意老管事上茶,然后对着一脸见着鬼的杜奕说道:“别揉了,我就在这。”

宋老不愧为在杜府活了多年的人,观言察色的功夫何等深厚,奈何自己老爷没有发话,宋老也不敢有何动作,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这外乡汉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不上茶好像会得罪这位不速之客,上茶又铁定会得罪家主。

只见这位笑面虎神色尴尬,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珠,不敢望向汉子,一时间舌头打结,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到最后干脆不说话,挥挥手示意老管事上茶。

外乡汉子没有理会杜奕说了什么,右手不知道从哪取出两颗黑白的珠子,在手中盘着,对着杜奕说道:“你们这城中着实有趣,前些天见着个纯阳体,今天又在你这见到个纯阴体。”

这番话语说得杜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叫纯阳体啊,啥叫纯阴体啊,纯阳体还好说,这个纯阴体真是听着邪乎又玄乎。

倒是以前算命的时候就有道士说他体质偏阴,说得玄乎其玄,听得杜奕二话没说,笑着踢翻了那牛鼻老道的算命铺子。

汉子自顾自说道:“你的儿子便是那纯阴体,所以一年四季,如过寒冬。”

听到汉子提到自己儿子,这位凶名昭著的笑面虎也顾不得害怕,神色暗淡,长叹一气,道:“确实如......呃......”

讲到此处,杜奕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位外乡汉子,想到他刚才瞬息之间入座和徒手变出两个阴阳球,汉子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世人口中的老神仙嘛,市井之间口耳相传的神仙可都不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

于是这位笑面虎不再害怕,反而放开说道:“如老神仙所讲,我那苦命儿一年四季手脚冰凉,城里的郎中一个两个都是他娘的废物,连我家儿子的病都治不好,还他娘的妙手回春,我回他大爷!”说到此处,杜奕愤愤然,想狠狠地吐口唾沫,却怕这位老神仙怪罪,只得神色尴尬地将到嘴的唾沫咽了回去。

正当杜奕思索间,这位身穿奇装异服的外乡汉子,笑意玩味,喃喃道:“纯阳体啊,烫手。”

两人谈话间,老管事已收拾好桌上的碎瓷,擦干台面的茶水,重新给两人个上了一杯茶。

外乡汉子随手将手中两个阴阳球收了回去,引得杜奕一阵好奇,又不敢有任何僭越之举,生怕惹得这位老神仙一个不开心随手就掀了自己家宅子,只好用余光看着,只可惜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门道,所幸也就放弃了这一念想。

宋老刚要出声提醒茶水甚烫,只见这个外乡汉子端起茶碗,掀了碗盖,一饮而尽,居然是连茶叶也一片不剩。看得杜奕和宋老一脸古怪,这是喝茶还是喝酒?

“好茶!”外乡汉子擦了擦嘴角,大声赞道。

杜奕撇了撇嘴,心中骂道:“你喝懂了个屁,再好的茶也给你糟蹋了。”当然这些话杜奕只敢在心中说,嘴上仍是说道:“老神仙好气魄!好眼力!这茶名为不夜候,是我们蓬莱州最名贵的茶之一了,提神不说,久喝还能长寿!”

杜奕口若悬河,呼啦啦说了一大堆关于这个茶的传闻,别的不说,就说杜奕这吹牛的功夫的确数一数二,茶固然是好茶,但是给杜奕这番吹嘘下来,就差没媲美那仙家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了。

外乡汉子倒是一句没听进去,只是看着杜奕碗中满满的茶汤,问道:“你咋不喝?难不成我喝茶方法有误?”

杜奕神色尴尬,讪讪笑道:“我这不怕烫嘛,我这肉体凡胎,哪能跟老神仙比。”

外乡汉子想了想,倒也没计较什么,对着杜奕说道:“我有办法只好你儿子的‘病’,只是......有个条件。”外乡汉子说到此处,眼睛微眯,食指拇指来回摩擦,似在心中盘算什么。

不等杜奕开口说话,这位外乡汉子便自顾自说道:“你们安贫郡中,有一尾龙门鲤,顺着夔江逆流而上,虽说尚且年幼,却已经跃过龙门,你帮我把这尾龙门鲤弄来。关于这尾龙门鲤,应当是一条红色的鲤鱼。”

听闻此言,杜奕面露难色,安贫郡三江中,就属夔江最为宽广,先不说这江面多宽,江有多长,就说这江中之鱼便是不计其数,在这夔江中找一条鱼,无异于大海捞针。杜奕腹诽,你老神仙神通广大,自己去找不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还用得着我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找一条小鱼?

这位外乡汉子看见杜奕面有难色,两只手用力的揉了揉脸,苦笑着解释道:“城内还有个老不死的,从北溟州一路追杀我到蓬莱州。”

说到此处,汉子叹了口气,“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啊,我身上有个法宝可以暂时毕绝气机,本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动用的,现在就是那万不得已的情况。如今这安贫郡方圆数十里内,相当于一个小洞天,可以隔绝我的气机,现在准备并不算充分,我若在此时轻易露头,必死无疑。”

杜奕心思被一下看穿,一时间有些心慌,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刚才那一手瞬移进来的伎俩可能是戏法,毕竟早些年行商的时候,路过观海城,也曾有台上戏子路过一手瞬移的戏法。

若说这瞬移的伎俩是吓唬人的戏法,那这一手直观人心当真就是神仙伎俩了,得亏刚才没有放狗。想到此处,杜奕战战兢兢的抽了自己两嘴巴,嘴中碎碎念叨:“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不过这个外乡汉子何以被追杀自此,杜奕不免有些好奇,难道这个世道,已经是神仙遍地走了?于是杜奕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老神仙做了什么事情?何以被追杀自此?”

外乡汉子笑意玩味,道:“都是一些丧尽天良的事,与你们世俗道德有悖。”

得嘞,这岂止是不速之客。杜奕两眼一翻,汗如雨下,当下也不敢耽误老神仙大事,令管事宋老安排杜家所有家丁去那夔江中“海底捞针”。

待杜奕诸事安排完善,整个人瘫坐在官帽椅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刚想叫宋老换杯热茶,又想起宋老已经领着家丁出门去寻找那尾龙门鲤,不由得叹了口气,不夜侯不夜侯,多好的茶,浪费了。

这位虎背熊腰的笑面虎刚想放松下来,却又想起一事,整个人从椅子上蹦起来,搓着手,对着那外乡汉子谄媚笑道:“老神仙,你看,你安排的事,我逗已悉数安排下去了,那是不是该......”

汉子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不可,事情还未准备妥当。”说罢便掏出一把沙子,左手掐着法诀,右手沙子缓缓落下,最后竟是变成了一只只巴掌大小的蝗虫,往宅子外飞去。

救子心切的杜奕听闻外乡汉子说事情尚未办妥时不由得有些失落,但见这一手神仙手法之后,这位笑面虎吞了口口水,娘咧,搞得整个安贫郡人心惶惶的蝗灾,罪魁祸首居然就在眼前。

外乡汉子眯着眼笑道:“除了那尾鲤鱼之外,我还想与你做个交易。”

杜奕回答道:“只要我杜奕能办得到的事,老神仙但说无妨。”

外乡汉子笑了笑,“毕竟你是个商人,擅长这些。内容很简单,我治好你儿子病后,你儿子拜我为师,跟我一起去南疆的十万大山修行。”

杜奕闻言,笑容牵强,“请老神仙容我三思。”

外乡汉子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安贫郡子午道上,整条子午道上零零散散也就几个穿着官服行色匆匆的官员,先前在此游玩的孩童们,估摸着也是被父母们生拉硬拽地拉回了家中。

除此之外有一位穿着破旧道袍的老道士,一只手举着一张写有算尽天机四个歪歪扭扭大字的帆旗,另一只手牵着一大群鸭子。

属实奇怪,不说这四个字写得毫无仙气,居然还牵着一大群鸭子,这不让人笑掉大牙?这道士到底是给人算命呢还是卖鸭子呢?

如今的安贫郡,街上只剩下忙着抗灾的青壮汉子和官员,就算零零散散有几个还没回到家中的路人走过,也只是看了这个老道一眼,便匆匆离开了。待到子午道上再无行人路过时,只见这位老道人伸手抓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蝗虫,随手丢向那群嘎嘎直叫的小鸭子,笑道:“吃吧,放开了吃。”

这群小鸭子听闻此言,便是开始大快朵颐,扑腾着翅膀越吃越欢,个头也是越吃越大,最后这条子午道上,居然出现了两人般大小的鸭子。

这些鸭子似乎嫌弃吃得不够过瘾,最后居然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追着那蝗虫群一顿乱啃。

老道人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养的鸭子,捋了捋胡子,心想,所幸此情此景未曾被那些个凡夫俗子看见,估摸着又得追着抱自己大腿高呼神仙,万一这些个凡夫俗子当中,还有几个姿色颇为不错的美妇人......一想到此处,这位老道人叹了口气:“唉,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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