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餐一顿之后，他们继续向北方走。

伊洛感觉自己的脸和脖子上黏黏糊糊，不知道是因为小熊的口水，还是粘上了蜂蜜，很难受。

没走多远，他们完全进入了平原地带，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有松树，杉树，柏树，白桦树等等。伊洛很快发现，这里的红果子很少，能吃的果子只有山荆子和稠李子，这些小乔木结出的果实吃起来十分酸涩，难以下咽。

在一条小河里，大熊抓了几条鱼，她先是站在河里，一动不动，粗壮的四肢像是水中的沉木，鱼群从她身旁游过，她也轻易出手，一直等到合适的时机，然后大爪一掀，大鱼就被掀出水面，最后落在岸上或浅水处，等在那里的小熊迅速出击，一口咬住，嘎吱嘎吱几口就吃完了。

每当这个时候，伊洛就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从不参与。

很快两只熊都吃得饱饱的，伊洛的肚子还在咕咕叫，不过体力还是非常充沛，仿佛用不完似的，思来想去，他觉得是吃了蜂蜜的缘故。

太阳已经西沉，通常这个时候他们就要返回山坡，进入山洞，或者在岩壁旁用树枝搭建一个帐篷，但今天大熊选择继续往平原腹地前进。又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伊洛终于大熊在找什么了。

这时他们已经处在整个大平原的中心地带，森林在这里仿佛失去的魔力似的，变得非常稀疏，只有零星的白桦树，没有了大树的遮挡，各种花草在这里疯狂生长，伊洛数了数面前的草地，光是这小小的一块地方，就生长着十几种花草，它们有的高，有的矮，高的那些超过了伊洛的膝盖，矮的那些贴着地面生长，还有很多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有红有白，有蓝有紫。它们把地面覆盖得严严实实，不浪费一点空间。

再往前走，突然出现了很多灰白色的岩石，层层堆叠，有一人多高，像是被人从很远的地方搬运过来，集中堆放在这里似的，显得很突兀。走近之后，伊洛惊奇地发现，在岩石群周围，生长着成片成片的都柿丛，所谓都柿，也可以叫做野生蓝莓，和红果子一样，也属于灌木，植株通常比红果子高一倍，也就是一米左右。这些都柿已经结满了果实，伊洛摘了一把塞进嘴里，酸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过还是比山荆子好吃太多。

伊洛有些感动，大熊肯定是为了往自己吃到这些都柿，才改变行程的。

扑通！扑通！

是落水的声音，伊洛爬上岩石，一个大水潭呈现在他面前，他走到水边，摸了一下，发现水是热的，甚至有些烫，这时西边的太阳已经变成了红色，空气开始凉爽起来，水的表面形成了一层白色的水汽，大熊和小熊正在里面游泳。

“原来你们是奔着这个温泉来的，这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伊洛不禁感慨道，然后脱了外衣，也跳下水，跳下之后发现，水的温度比想象中要高得多，不小心喝了一点，口感咸咸的。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三个躺在温泉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打盹，石头的大部分泡在温泉里，露在水面上的是一个平整的截面，刚好够他们三个躺下。大石头温暖而干燥，躺在上面非常惬意，大熊小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伊洛望着满天的星辰发呆。

他突然有一种想定居在这里的冲动，他可以在温泉旁盖一个小木屋，在周围种满椴树和山荆子树，养上几群蜜蜂，在南边的原野上种上大片大片的红果子和都柿。

当然，这里依然是大熊的领地，伊洛只不过是暂时租用，她和小熊随时可以来，夏天他们一起在原野上吃果子，去北边的河里抓鱼。秋天收割蜂蜜的时候，他们一起大快朵颐，然后跳进温泉里游泳。冬天大熊和小熊冬眠的时候，伊洛可以去看望她们，给她们送去干果和蜂蜜，免得她们在山洞里饿肚子。

就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非常不错。

伊洛已经在脑子里盘算，需要种多少棵椴树，多少棵山荆子树，养多少蜜蜂，怎么把水引到原野上灌溉果园。

一阵微风从西北方向吹来，伊洛从中闻到了一种特别的香味，这香味被吸进肺里，很快就激发了他的神经系统，使他的心跳加快，脑袋发懵。

“奇怪！”伊洛望着风吹来的方向，那里只有稀疏的树丛。

大熊在水中直立了起来，迎着风用鼻子嗅着，显然她也闻到了那种香味。

很多动物都会根据远处传来的气味来判断是天敌还是猎物，是天敌的话，就赶快逃跑，是猎物的话，就慢慢靠近，实施猎捕。棕熊是这场嗅觉竞赛的顶尖选手，区别在于，他们没有天敌。

于是，大熊决定去瞧瞧。

微风从西北方持续不断地吹来，风里的气味很丰富，有水藻的味道，很浓郁，通常是湖泊或者流速很慢的大河才会富集这么多水藻。有树木发出的清新香气，根据成分的不同，可以判断出这个方向上，白桦树的数量占据着绝对优势。还有很多小动物发出的气味，伊洛分辨不出来都是哪些动物，他对此不感兴趣，小熊倒是特别兴奋，好几次循着气味去寻找，但他笨手笨脚，总是早早地暴露了自己。

大熊则专心搜寻那股特别的香味，中途的时候他们一度追踪失败，准备放弃的时候一阵强风又把那种香味带了过来，于是大熊再次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并故意避免踩到枯枝败叶，以免发出声响。

伊洛意识到发出这种香味的目标，不同于一般的猎物。

大约走了八九公里远，大熊停下来了，她合上嘴巴，用鼻子呼吸，直视前方，一动不动，像一块巨石，小熊也异常安静。说明目标就在附近，前面是一片茂密的落叶松，伊洛什么也看不到，侧耳倾听也只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他轻手轻脚地向左翼方向前进，准备绕到目标位置的侧面，大熊没有制止他。

伊洛在落叶松林里迂回前进，走了三四百步，前方的树木明显变矮了，靠近一看，原来伊洛所在的位置地势较高，再往前是一片洼地，洼地中燃烧着一个小火堆，火堆旁坐着一个人，在火光的照耀下，那背影也随之摇曳不定。

伊洛又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别的人出现，就放松了一些神经，朝那个背影走了过去。在两人相距约五十步的时候，伊洛故意加重脚步，好让对方提前知道自己的到来。火堆旁的人转过身的同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把小猎刀，瞪大双眼看着伊洛，伊洛站在原地，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借着火光，伊洛可以看清对方的侧脸，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长度刚好擦着肩膀，眼睛很大，鼻子尖尖的。

是个女孩。

伊洛向前走了几步，想靠近一些，女孩立刻向火堆踢了几下土，把它扑灭了，然后后退几步，并用刀指着他。

“我没有恶意。”伊洛只好停下解释。

女孩已经隐入黑暗，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没有回应。

他们就这样在黑暗中对视着，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一轮弦月从云层中穿出，把银色的月光洒向大地，云层再次移动，把月光分割成一束束射线，在大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其中一个光斑慢慢移动，最后把他们同时包裹起来，他们可以看清对方的表情了。

伊洛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

女孩先是疑惑，然后慢慢放松，不由自主地，也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就像天上的弦月。

突然，在女孩的脸上，惊恐取代了一切，她冲向已经熄灭的火堆，捡起地上的弓，又取出一支箭，起身的同时，向前迈出一步，等她重新调整好重心，一支箭飞了出去。

等伊洛看清那支箭的时候，它已经擦过自己的手臂，朝着大熊的眼睛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