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兄？”柳浩见到这人竟然认识自己，略带惊奇地追问道：“你是...？”
“在下韩宜年，柳兄不记得在下了？上次凌河河畔一见，怀念至今啊。”韩宜年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手下惊诧的目光中向柳浩作了一揖。
“啊！想起来了。”柳浩这才想起那名女人众多的青年正是眼前这般模样，出于礼节赔罪道：“不好意思，本官近两年见的人有些多了，一时竟没有记起韩兄。”
柳浩并没有忘记韩宜年是来干什么的，他的话中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他现在的身份，好让对方在土地的问题上有所让步。也算是一种威胁吧，虽然柳浩并没有抱太多的幻想。毕竟韩宜年的势力可比柳浩大多了。
韩宜年注意到了柳浩话中的细节，微微一笑，又行了个礼问道：“不知柳兄在何处高就？”
果然。韩宜年的称呼并没有变化，足以见得并没有把官员当回事。这人果然不简单！自己还要不要趟这趟浑水，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如果不说出官位的话他应该查不到我的头上，想给我使绊子也使不出来，可洛家怎么办？柳浩在心里纠结着。
会客厅中，韩宜年柳浩两人相对而立，脸上都挂着标准的假笑。区别就在于一个饶有兴致，一个不知所措。其实也能理解，毕竟这是柳浩第一次见到背景不清不楚的人物，而且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原来韩老板和柳家小哥认识啊，那可真是巧了。”
就在厅中的空气有些尴尬的时候，洛老爷很识时宜地打破了这种尴尬，只不过说出的话却让柳浩更加尴尬了。
“既然认识就好办了，这位柳家小哥可是小老儿将来的女婿，也算是半个‘儿子’了，看在他的面子上，韩老板，咱们再...谈谈？”
听见洛老爷的话，柳浩心里止不住的苦笑。可是又没办法责怪洛老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洛老爷无非是在赌柳浩同韩宜年关系不错，而不是韩宜年不惧怕柳浩，毕竟‘柳兄’这个称呼也有可能是亲切的吧。
“哈哈。洛老爷，谈，可以谈，咱们得好好谈谈。”
韩宜年虽然松了口风，可话中的阴阳怪气却是没有丝毫掩饰，弄得洛老爷原本堆着的笑容诧然僵在了脸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关键时刻，柳浩接过了话茬。
“韩兄，无论如何生意都是要谈的，对吗？”柳浩脸上又带起了笑容，做了个手势，请韩宜年坐下。韩宜年没有说话，自顾地坐了回去，笑吟吟地看着洛老爷，眼神中带着些许玩味。
恐惧的感觉再次回到了洛老爷身上，他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赌错了。迟疑了片刻，开口说道：“韩老板想用十两一亩的价格买我家的土地，老夫有些亏了，您不妨加加价？要知道我家的土地可是这娄山县少有的肥地啊，在别的地方三十两都没地买去。”
“哎~。”韩宜年搓着手说道：“十两已经够多了，洛老爷当初买这些土地的时候，可是还不到五两呢，嗯？哈哈哈哈。”韩宜年张狂地笑了。
“行。”洛老爷咬了咬牙，退了一步：“老夫新买的土地就按十两卖给你，韩老板可满意？”
“洛老爷！你可不要给自己留空子，你家之前的土地就不打算卖吗？听说你可是欠了不少银子，没钱怎么还债啊？”
又来？洛老爷心里愤恨不已，可又不敢跟韩宜年翻脸。洛家原有的土地可是他的根，洛老爷实在是有些舍不得，这才想割些肉满足韩宜年的胃口，让他见好就收。可没想到韩宜年不只想吃肉，他还想刮骨吸髓。有些不甘心的洛老爷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柳浩，希望他能帮自己撑撑场面。
此时柳浩想的却不是该多少钱卖、亏不亏本的事，他现在对眼前这个韩宜年的背景有着浓厚的兴趣，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打探出一二来呢。
“韩兄，不知你要这么多的土地干什么？”柳浩发问了。
“没有人会嫌自己家的土地多的，柳兄，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家还不算庆阳府最大的地主。”韩宜年把头转向柳浩，说道：“在下还年轻，有些志向不是很正常的吗？柳兄你当时不也想着考中举人，才好‘为民做主’吗？”韩宜年把‘为民做主’这四个字咬的很重，意思就是提醒柳浩别忘记这些土地是从灾民手中低价买来的。
不过柳浩可没有被轻易的岔开话题，虽然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动，不想再管这件事，可终究柳浩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韩兄家土地这么多，想必一年要向朝廷缴纳很多赋税吧。秋收时节就要结束了，你就不怕洛老爷趁着交接的功夫把地里的粮食都收了，让韩兄你多交两百多亩的田税吗？多不合算啊。”
柳浩之所以这么问是有原因的。这个季节根本不是正常买卖土地的季节，朝廷每次收田税都是在秋末，地里的庄稼都被收割完的时候。
这时无论是农民或是地主手头上都有足够的粮食给官府缴纳，这种办法能有效地防止别有用心之人逃避赋税。而这笔赋税的多少，则是根据每家向朝廷报备后，朝廷又核查过的田亩数收取的，基本没有逃过的可能，洛老爷就是这么被查出来的。
当然，有些手眼通天的地主自然有手段来逃避，柳浩有这一问就是想试探韩宜年的势力是不是到了平洲，或者更高，户部....？
“哎~，这点自然不用柳兄操心，在下自然是会如数缴纳的，毕竟在下可是良善之人。”
韩宜年再次别有深意的看了柳浩一眼，就转移了目光，看向了洛老爷说道：“洛老爷，咱们这生意还谈不谈了，难道这洛家现在轮到你‘儿子’当家了吗？那在下可要为您老惋惜一番了，这么大的家产就这么落到了外姓人之手，啧，可惜了。”说着，韩宜年还摇了摇头，做出了一副‘可惜了’的样子。
面对韩宜年的讥讽，洛老爷反倒出乎意料的抛弃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语气强硬地答道：“洛某的家事还用不上韩老板操心，咱们还是继续谈生意吧。老夫实话跟你说，我洛家祖上的土地都是还几辈人传下来的，你韩老板想用区区十两银子一亩的价格就买下来，这事要是传扬出去老夫还怎么在这十里八乡作人？绝无可能！”
柳浩见洛老爷如此维护自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为了贱买田地这点事儿就跟自己未来的丈人起了隔阂有些不值当。
没留给柳浩太多自责的功夫，韩宜年冷哼了一声，他身后的几个手下，也齐齐摸向了腰间。
“洛老爷，你可别忘了，你还欠着钱呢，如果不卖土地你拿什么还？家里人的性命还要不要了！啊？！”韩宜年的语气突然加重，充满威胁地对洛老爷说道：“即使你还了债，朝廷的赋税还补不补？不缴纳的话恐怕难逃牢狱之灾啊。”
听了这些话，洛老爷的脸胀成了猪肝色，鼻子里不断的喷出热气。见状，韩宜年转怒为笑，说道：“在下如果不事先调查，怎么会随便来见洛老爷呢？你筹集了多少银两，在下心里都有数。”
此时，会客厅中的气氛可以说是剑拔弩张，韩宜年一方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洛老爷一方心里也憋着气，等到什么时候双方都不耐烦了，顷刻间恐怕就会是一场争斗。
“两位，今日谈不拢不如明日再谈？给本官一个面子如何？”柳浩这时站出来打圆场，说道：“洛府的客房已经给韩兄你备好了，明日再谈，不要伤了和气。”说着给了洛老爷一个眼神。
其实不是柳浩怂，此时会客厅中洛府的家丁才十几个人，又远在门口。一旦动起手来，韩宜年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将洛老爷劫为人质，到时候就麻烦了。
洛老爷得了柳浩的示意，点了点头，说道：“韩老板，就在府上休息一晚吧，家中的土地也要老夫先核查一遍才好往出卖。”
韩宜年也不想彻底撕破脸，能走明面上的程序最好，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柳浩见状，笑着把韩宜年送出了会客厅。
柳浩打的什么主意韩宜年很清楚，无非就是继续找机会挖他的底。看明白了这点，在谈话间韩宜年自然是小心了许多，这也让柳浩的想法落空了。
除了身边的几个打手，韩宜年还带来了几名仆役马夫，听说主人要在洛家住下，便开始从随行的马车上搬下主人常用的物品进了客房。此时的柳浩已经离开，客房内就剩下韩宜年一个人。
韩宜年四处打量着这间客房，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洛老爷也不是什么‘土财主’，还是有些品味的。
“主人。”一名仆役在搬完东西以后并没有出去，而是走到韩宜年身边低声禀报道：“刚刚从您屋中出去的那个外人，就是上次沈崇山来娄山县时在驿馆见过的那个小秀才！”
嗯？韩宜年闻言一凛，低声问道：“你是说他有可能知道那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