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汇报军务，其实庆国公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皇帝身体有恙这个消息已经由吏部尚书严文谨告诉他了，再联系皇帝最近的动作，虽然远在边疆，但庆国公仍然能看出，皇帝是在替太子登基铺路。

“大帅，还有二十里就到京城了，不如歇一歇吧，好歹让兄弟们喝口水。”

徐毅看了看同样风尘仆仆的随从们，微微颔首。众人在路边找了个小茶摊，把马拴好后向店家要了几碗茶，各自找了座位歇着脚。

“小哑巴！把本帅的马照顾好了。”

随着徐毅的一声吩咐，一名瘦小的亲兵从座位上起身，默默地走向马槽处，又向其中填了一把豆子。随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中掏出马刷，专心的为徐毅的坐骑刷起毛来。

“大帅，这个小哑巴看起来还不错。”身为庆国公徐毅的家奴，同时也是他的卫队长的徐平看着小哑巴的背影，称赞道。

徐毅轻点着头，很是赞成徐平的看法。这个小哑巴是上次朝廷增兵建安时新来的马夫，当时他就在军中养马。有一次徐毅到小哑巴所在的营地视察，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专心致志干活的士兵。徐毅没忍住上前询问，才从这个士兵写在地上的字当中知晓他的身份来历，以及他是个哑巴的原因。

小哑巴写到，他本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马夫，后来因为碰见了家中主母与其他人偷情，被主母派人灌了药，毁掉了嗓子，并把他赶出了家门。直到朝廷招兵，他才凭借着养马的技巧到了军中，跟着队伍来到了建安城。

徐毅看完，便起了惜才的心思。正好他身边同样需要一个能保住秘密的亲兵，随即就把小哑巴拉到了自己身边，做了一名亲兵兼职马夫，直到今天。

“一会进城以后你辛苦一趟，替我熟悉一下京城大营的情况。”从小哑巴的身上收回目光，徐毅转过头吩咐徐平道。

“京营？”徐平诧异的问道：“大帅，您让我去熟悉京营干什么？难道...。”

“别瞎想。”徐毅喝了口茶，说道：“陛下把我召回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掌握京城的军权，好震慑住那帮有非分之想的人。”

原来如此，徐平暗自点了点头。在朝局变化，皇位即将轮替的今天，皇帝把庆国公调回京执掌军权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毕竟庆国从来没有掩饰过他是太子殿下的支持者这个事实，别说皇帝，就算朝臣心中都有数。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陛下还在等着召见我。歇够了就让大家继续赶路吧。”

徐毅吩咐了一声，从小哑巴手中接过缰绳，扶着自己的爱马翻身而上，一勒缰绳，先行奔着京城的方向奔驰而去。在他身后，亲兵们也在徐平的带领下纷纷骑着马，跟上了徐毅的步伐。

太极宫内，赵承允正盖着被子在软塌上歇息，而庆国公徐毅正坐在皇帝面前的椅子上，这是皇帝体念他年事已高，又车马劳顿，给他的特许。对此，徐毅虽然表面上满脸感激之色，可心中却并无半分波澜，帝王心术，他早已见惯了。

“辛苦了。”

徐毅听出了皇帝的虚弱，暗自叹了口气，伸出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回到：“此乃臣之本分，何来辛苦之说。”

赵承允看见了徐毅的动作，吩咐在一旁侍候的王炳道：“去将屋中的炭火撤下去一些，庆国公乃行伍之人，身体健壮的很，怕是受不了热。”

王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徐毅‘扑通’一声跪下，言语恳切地劝道：“陛下，老臣久经沙场，什么苦没吃过？不过是区区几盆炭火，可比得上托陀人的弓箭弯刀吗？陛下大可留下这些炭火，也算是考验一下老臣的本事究竟如何。”

徐毅这番话可不是随便说说，那可是经过了一番琢磨才特意说给皇帝听的。说实话殿中的炭火实在是有些多了，这还没入冬呢。可徐毅却知道，皇帝让人撤去炭火可能存着考验自己的意思，既然如此，那这炭火就不能撤。可他随即又想到，皇帝有可能还在考验自己究竟有没有魄力，在危难之时能不能挽狂澜于既倒。那这个回答必须还能表现出他的能力。

一番考量之下，徐毅才想出了这么一段话，既没有让皇帝撤下炭火，又隐晦地提醒了皇帝他是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军。如果自己上次在西北没有吃败仗就好了，徐毅叹道。

其实不怪徐毅多想，自古难测帝王心，更何况是将死的帝王。

赵承允冲着王炳招了招手。王炳上前替皇帝掖了掖被子，哽咽着说道：“陛下，注意龙体啊。”

赵承允叹了口气，再次招手，示意徐毅上前搭话。

徐毅轻轻挪动了一下穿着铠甲的身体，蹭到了皇帝的塌前。

“朕知晓你的功绩，日后京营就交给你管了，朕放心。”说着，赵承允还拍了拍徐毅的手。徐毅只是点头应着，并没有着急回答。果然，赵承允紧倒了两口气，又说道：“朕走后，严文锦那帮人恐怕会擅权揽政，你要多提防着一些。朕还在那帮人中间插了一枚钉子，那人就是本次的状元左志法，日后你们两人在朝堂上要时刻提点着太子，护我江山太平。”

见皇帝说的用情至深，徐毅不免有些悲怆，眼角也被泪水润湿了。

“请陛下放心，老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赵承允缓缓闭上了双眼，点头应着。王炳见君臣两人情深至此，当下便跪倒在地，随后殿中的其他宫女太监也都跟着跪下，一时间殿中的气氛竟然有些悲伤，虽然皇帝目前还活着。

“陛下。叶阁老同户部尚书谢大人在殿外求见。”

一名小太监打破了殿中的氛围。王炳眼中冷光一闪，刚要出言呵斥，就看到皇帝摆了摆手，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吩咐道：“召他们进来吧。”

听见皇帝的命令，王炳从地上站起来，躬身退出了殿外。虽然斥责的话没有说出口，可他眼中的冷光却并未消退，反而更加锋利，把那名小太监看得直发毛。

“爷...爷爷，您为什么这么..看着奴婢？”

王炳冷哼一声，说道：“真不会挑时候，你打扰到了庆国公和陛下叙旧你知道吗？幸得陛下开恩，你自己下去领二十板子吧。”小太监本想跪下求饶，可看见王炳的眼神就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乖乖的下去领板子了。

王炳看到刚才那名小太监走远，伸手从身后招呼过来一名自己的心腹。两人耳语了几句后，那名心腹就朝着小太监的方向离开了。

叶宏文和谢诚两人在王炳的带领下，走进了太极殿。此时的徐毅已经离开，太极殿中只有皇帝和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在。两人走到软塌前，分别向皇帝行了个礼。

“你们来啦，王炳，赐座。”

坐在太监搬过来的椅子上，谢诚先开口问道：“陛下龙体要紧，应该安心静养才是，不知有何事急唤臣等二人？”叶宏文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询问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也是这个意思。

由于最近内阁无甚要事，所以他们两人分别在各自的衙门坐班。可没想到时间还没到中午，宫内就来了两个小太监召他们进宫。在宫门前会面的两人彼此万分诧异。按照皇帝的身体状况，一天召见两个大臣着实有些吃不消。更何况他们早已得知今日庆国公会回京，那今天的名额应该是属于庆国公的啊，为何还要同时召见叶宏文和谢诚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