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张重元正在街边闲逛,忽听背后传来急促的跑步声,有人喊道:“大人!”
张重元回头看去,正是心腹黄六。
“什么理?跑这么急。”张重元皱眉道。距金钟寨一战虽已过去半年,但黄六的重伤仍未痊愈……
“大人!有急事——”黄六左右看看,低声道:“上面来人了,找您呢!”
“上面?谁?”
“北、北镇抚司的!”
“北镇抚司?!”张重元闻言大惊。
北镇抚司为锦衣卫下辖官署、南北二司之一,除却侦缉刑事之外——“专理诏狱”,可谓权高势大、威焰涛天,乃是天下最凶险的所在。
北镇抚司一般都办理大案要案,直接向皇上禀报,莫说三法司、有些内情连锦衣卫主官都无权过问,怎么自己、会与这“北镇抚司”扯上了?
“没说找我什么事?”张重元的声音微有些虚。
“没说——主簿大人正陪着呢,只是让我们找您回去!”
“来几个人?”
“就一个校尉。”
“噢……”一听只来一人,张重元放下心来——起码不是抓自己的。
可自己有什么事能招来锦衣卫的缇骑?莫非因为办案?可这半年来除了王宅灭门的悬案未破,也没什么大案啊,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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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衙门,只见内院正堂中、一锦衣校尉上首而坐,王主簿在旁陪同。
见张重元进来,王主簿连忙笑道:“这不?回来了。”
那校尉见了张重元、倒站起身来,迎上道:“这位就是张捕头?”
“不敢不敢——”张重元作揖笑道:“差役皂吏而已,哪敢称什么捕头——见过大人!”
“那就不客套了。”校尉亮出腰牌,转向王主簿道:“在下奉指挥使大人之命,特调张捕头协同办案,还请贵县配合。”
“好好!”王主簿亦是起身,向张重元道:“适才这位周大人说了,要调用你一些时日,为国效力荣耀之极,尽管去你的!”
“噢好。”张重元点头道:“那我……”
“你现在就收拾。”周校尉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语意却十分坚决:“咱们这就动身。”
“是!”张重元俯身诺道。
“对了,带上你的镇铁火龙刀。”
“唔?”张重元骤然一惊,旋又低头道:“是……”
“那就快收拾去吧——”王主簿安排道:“有什么需要的现在就说,县里全力支持!”
“没什么需要的——”张重元还没说话,周校尉却虚拦道:“我随张捕头去收拾,这里没事了,王主簿请回吧!”
“呃……”王主簿惊疑不定地扫了一眼,又笑道:“那好那好,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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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周校尉走到县衙后院角落的一间小房前,张重元推门让道:“这里,请进请进。”
“唔。”周校尉跨步而进,打量道:“你一人住?”
“是,在下无家无室,一人在这儿厮混——”张重元笑道:“屋里乱得很……”
“无妨,你收拾你的——”周校尉站在屋中,随意打量。
“我去给您沏壶茶来。”
“不用,咱这就走。”周校尉微一皱眉,侧头道:“还要赶路,你带些随身物品就行。”
“好好,您稍等——”张重元走进里屋,高声道:“我这儿好收拾,没什么要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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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整理衣物,张重元一边心思急转——这周校尉跟到住处,肯定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客气,而是奉命盯紧自己。
可究竟为了什么呢?
略数几年来身边大事——
首先肯定与王门血案无关,如果办案、则需在城中取证,又怎会赶路?
莫非是金钟寨一役?
那事早已上报朝廷、早已了结,且那些寨匪粗鄙下劣,又盘踞蜈蚣岭多年,哪还有什么隐情需要复查?
难道是自己搜掠的那些金银……可那些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而且也不会招致锦衣卫督查啊……
“咝!”
张重元霍然惊省,刚才周校尉点名要自己带上“镇铁火龙刀”——那是说有人要看刀、还是要问询这刀的来历?既然是去“协同办案”,那办的是什么案?难道与当初那传授自己刀法的老者有关?
“这……”
那老者虽然与自己相处时间甚短,但毕竟传授武学刀法,称一声“恩师”毫不为过。可他这人行事隐秘,连名号也不肯告知,偏偏这“驭龙披刀诀”也冷门得很,自己问过数人,都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这门刀法……
那这老者是什么出身?这刀法传自何处?如果真被卷进这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
“张捕头?好了吗?”
张重元正凝神思索,忽听外间一声呼唤,急忙应道:“好了!行了!”
张重元心中又道——这周校尉没有形影不离、跟随自己进屋,看来情形还不是那么严重……或者说只是与自己有关、而并非针对自己,那多半就是……
“来了大人——”张重元挎起行囊、抓过倚墙大刀:“咱们走吧!”
*
夜雨潇潇。
山西太白驿驿馆内,张重元正在屋内端坐,忽听叩门声响。
“进来。”
张重元睁眼一看,正是驿丞推门而入。
“怎么了?”
“那边周大人让我来叫您——”驿丞悄声道:“收拾一下、这就出发!”
“好!”在驿馆住了两天,张重元随时整装待发。
“给您这蓑衣,外面雨不小——”驿丞递上道:“马已喂好,在前面呢。”
“多谢。”
张重元挎起行囊手握大刀,驿丞帮忙披上蓑衣。
来到院首,周校尉向驿丞问道:“正找你呢——都备齐了?”
“我去招呼这位大人了——”驿丞陪笑道:“五十匹骡马、二百挑夫……都备齐了。”
“时间、路线都知道吧?”
“您放心,不敢耽误。”
“好——”周校尉扫了眼张重元道:“走!”
*
出得驿站、二人沿着官道骑行十数里,忽见前方一片灯火,及至近前,却被几名披着蓑衣的守卫拦住。
周校尉翻身下马、亮出腰牌,与守卫低语几句后,回头道:“来!”
“噢。”张重元早已下马,听得呼唤,又跟着周校尉并辔而行。
向前里许,越走越是心惊——只见暗地缓坡上竟列有百十顶大帐,灯昏语碎、一派肃杀之气!
“在这等着。”周校尉寻到一大帐前,回身吩咐。
“是。”
此时有人过来牵走马匹,只剩张重元独立雨中,身形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