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啊!”杨简亦是低头叹道:“这么沉的木头、这么浅的水,一放进去不该沉下去吗?——哎英阳,你差不多得了啊!”
英阳闻言,默默套上鞋子。
“雷电劈中枣树,瞬间高热会使树干内的水分化气,发生爆炸——”青娥偷瞄英阳一眼,背对他蹲下身讲解道:“外表看这枣树被劈断,可从里面看、木芯中会有因爆炸而生的细小孔洞……”
“细小孔洞?在哪儿呢?”陆承宗饶有兴味。
“不仔细看看不到——”青娥捡起地上余枝指道。
“这么小?!”陆承宗指向一处:“这个是吗?”
“这是虫子咬的……虽然你看不到,但它们有大有小、而且能吸水——”青娥道:“大孔吸得多、小孔吸得少,于是便转起来了。”
“噢……”陆承宗失望地放下木头:“原来是这个理。”
“只有这些孔洞吸满水后,旋转才会停止下来、才会下沉。”青娥指着盆中道:“而且这也得看枣木材质、或是受到雷击的大小,有的转一会儿就停了、有的几个时辰、有的要一两天才能沉底。”
“一两天?!”
“对!所以说你们这块……”青娥拿起盆中枣木仔细观察:“不行!没用的!”
“不行?为什么?”英阳凑前问道。
“因为天然降雷和人为施法的降雷不同——”青娥犹豫一下,屏气道:“只有天然的才能拿来做法牌,施法的不行。”
“施法的为啥不行?”
“没有灵气啊!”
“那你怎么这知道这是人为施法还是自然雷击呢?”陆承宗问道。
“看雷纹——”青娥细抠枣木道:“挨过雷击,木芯便会生成折回曲线,有目雷纹、三角雷纹、水波雷纹、斜角雷纹、勾连雷纹等等……这都是雷电在枣木内爆炸形成的痕迹……”
“还有这么多讲究……”陆承宗沉吟一刻,犹不甘心:“那人为施法的怎么不行?”
“你要拿去做板凳吗?”
“做板凳干嘛……”
“那不就得了?”青娥翻个白眼:“枣木被劈后便有神灵之气相伴、或是有神灵护佑,还有一些灵物会借助雷击之后的灵气附在木上修行,或者直接是雷击木成精的——树精。”
“这个、还能成精?!”
“能啊!有一些是枣树成精——”青娥道:“有一些是附体修行。”
“枣树还能成精?”英阳左顾右盼:“赶紧找一个来玩玩!”
“所以说、取雷击木做法器可不容易——首先要择日祭拜;其次要想法退掉护佑神灵或是树精、使其对自身没有伤害;第三,取木时不要落地,木头落地会将里面的雷电释放……”青娥指道:“你们这就算是天然雷击木,也已经不行了!”
“我们哪知道?!这还有这么多说道——”陆承宗叫道:“那照你说、该怎么取木?”
“应该先将树上取下的木头用红布接住,不要着地;再将木头放在坛上祭拜,待完全干后、再按古法制作法器……”青娥道:“总之取木后严禁落地、严禁污秽,否则灵气低、做成的法器灵力不够。”
“得!全完蛋!”陆承宗回头道:“英阳,这个你随便踩吧!”
“去!”英阳翻个白眼。
“修道之人用的法器可是一辈子的事——”青娥又道:“一般都是师父早早就帮徒弟准备好了,光是选择法器材料,就要耗费极大的心血和时间……”
“青娥说的是这个理,你们道门我不知道,但练武之人……比方就说那制作长枪的白腊杆吧——”英阳踩着枣木来回滚动:“这练武之家只要有儿子降生、就种上一批树苗,怎么也得经过二十年的精心照料,才能挑出一根枪杆子。”
“是啊!”青娥仰头道:“何况这修道之人用来代天行法的法器了,更需要花费心力。”
“像你说的、这种被天雷劈的枣木、还得是老枣树——可太难得了!”陆承宗叹道:“那我要想用、该怎么找?”
“自家种片枣园吧……然后就看缘分喽。”
“自己种……那得长哪辈子啊?”
“你是等不上了——”青娥说得倒直接:“枣树生长慢,不是说‘枣木不成材’吗?碗口粗的树干、呃、怎么也得长上几十年……
“几十年?!”陆承宗抢道:“那我能等到!”
“……甚至上百年。”青娥话还没说完呢。
“上百年……”
“千年你都没问题!”英阳拍拍陆承宗肩头:“我相信你!”
“滚!”陆承宗抬脸怒叱,又转向青娥道:“我就不信——没有别的替代吗?”
“还是那句话,你又不是做板凳……这枣木能通灵啊!”青娥耐心道:“用枣木制作的法牌、珠子灵性佳感应强,能感触佩戴者的喜怒哀乐,能让主人事事顺心处处如意……就算不用来修道、不用来辟邪驱秽,用它醒脑怡神也是上佳之选。”
“嘿——好东西就是难得!难得就是好东西!我明白这个理——”陆承宗转向杨简道:“刚才我不还说吗?制作机关器械也要上佳材料,这道理我懂!”
“那眼下……”杨简指道。
“眼下这个肯定不行!”青娥摇头道:“第一你们找来的是高人运法劈成的枣木,不是风雨雷电、感动天道的自然之物;第二就算是,你们这一路拖来也没用了……所以——我睡觉了!”
“哎你!”陆承宗左右看看,可一时又没别的办法,最终只能放弃:“算了——那大家再扛一阵吧,估计绕过固金山到了大同就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杨简起身站直。
……
*
登上大车翻过峰顶、再沿着山道盘旋而下,只见远方连绵起伏、尽是石岭秃山。
虽已初夏,但此地仍是荒芜破败——山间坡地本来就石多草盛、地气贫瘠又养不活什么……间有果树也是枯枝败叶乏人照料,偶见樵村泥舍亦是鸡犬不闻、阒无声息,整个山间空荡衰颓、连个人气都没有……
“这边怎么破成这样?”陆承宗向杨简道:“连个人烟都没有,你看那墙坯都塌了……”
“不知道,这儿比咱们遇到四先生那个村子又穷上许多,这才隔了几十里啊……”杨简环顾道:“不知道咋回事……”
*
几人又前行半日,眼看日影西斜,杨简开始寻找清净河溪、准备生火做饭了。
正观望间,忽见前方道边十几人扭打一处,渐渐看清——却是几人持着刀棒、逼另外几人跪在土中。那跪地之人放声哀叫,持刀之人却是连声逼迫。
忽然惊呼声起——竟是一人持刀将一跪地之人砍翻!
“……”
杨、陆二人面面相觑——
他们虽与千山诸人打过架,但那毕竟是无奈之举、毕竟是不擅砍杀……此时见到这凶恶场面,皆不由自主有些胆寒。
“咱走咱们的、别看他们……”杨简脸色煞白:“要不停停?别是劫道的吧?”
“晚了!看见咱们了!”
“那、那就……硬闯过去?”
“怕什么?”陆承宗咽口唾沫:“后面有英阳呢,还有‘嗷嗷叫’呢!再加青娥,怎么不得打十几二十个的?”
“噢,呃,我也能打两个……”
“就是啊!怕他作甚!”陆承宗鼓气道:“敢招咱们就揍回去,不定谁厉害呢!”
“总之别招他们……别看他们眼睛……”
“我说你、怎么越混越回去啊!”陆承宗气道:“打千山派那帮杂碎时、你不还行吗?”
“呃、那不是没办法了吗?”杨简低头看手:“这有一阵没打架、我又不会打了……”
“那我要你何用?”
“你想要我何用?”
……
二人正说着,大车已经路过那伙人身边——只见七八个浑身脏秽、跪在土中,其中一人身被血污眼看就没气了……持刀一方也有七八个,见到车马经行、皆怒目而视。
杨、陆二人赶紧低头,假装聊天。
此时跪地一人见来了生人,放声叫道:“救命啊!别杀我们!大哥救命啊——”
“这……”听到喊声,杨简一阵犹豫。
忽听背后一声断喝:“怎么了这是?!干啥呢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