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吃完之后飘飘欲仙、不思世事……”
陆承宗讲道：“由这何晏肇始，其他贵族名士跟着效仿。以致于有没有能力吃五石散，在当时竟成为攀富比阔的一种手段。但吃这药之后会有大麻烦，就是刚才说的那些……”
“……寒衣、寒欲、寒食、寒卧？……”
“对！据隋巢元方的《诸病源候论》所载，这药刚吃下去没什么反应，得过一段时间才有，这个过程称作‘散发’。”陆承宗道：“怎么‘散发’呢？就是吃了之后不能休息，必须要持续走路。因为这药属于热性，不散发、热毒就存积体内，有弊无利。所以当时把走路称作‘行散’，也就是咱们现在‘散步’一说的由来……”
“噢……‘散步’是这么来的……”
“是，走了一段时间后会全身发热，发热之后又全身发冷……”陆承宗道：“一般情况下、咱们发冷就多穿衣服，再不济吃点热乎的——可吃了五石散后，发冷和平时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谭洪亮应道：“不应该是冷了就多穿衣服吗？”
“错！相反——不但要把衣服脱掉，还要吃冷东西，再用冷水往身上浇！倘若你把它当成平时那样处理，比如说多穿、多吃热的，必死无疑！”
“多穿多吃倒必死无疑了？！”谭洪亮惊道。
“是啊！但有一样东西可以不忌，就是酒！”陆承宗笑道：“因此当时服用五石散之后，要用冷水往身上浇、吃冷东西、再喝酒！所以你看那些名士、为啥那么爱喝酒？看那竹林七贤——《晋书》上说：‘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其遗形骸如此。’这就是刘伶服药服多了行散呢，每天以酒调解……”
“刘伶就是……那个酒仙？”
“对。”
“他也——服药？”
“服！我再说一遍、我这只是说故事啊，不能当真的！”
“唔唔，就是听故事。”谭洪亮点头道：“既然有这么多麻烦，那干嘛还要服药？”
“不是跟风吗？隐居山林、谈玄论道、炼丹服药、把酒当歌——这有多潇洒！”陆承宗笑道：“麻烦就是太热——你看魏晋名士为什么都宽衣解带、飘逸非常……是因为‘五石散’服用后，皮肤会变得非常敏感，所以就穿宽袍大袖、且尽量选旧衣服，因为新衣服会把皮肤磨破；鞋袜呢、也是尽量不穿。
当时还有个典故，叫‘扪虱而谈’，你想啊、那旧衣服老不洗、不就生虱子了？说那王猛见桓温的时候，一面谈当世之事，一边扪虱而言、旁若无人……就因为衣服太旧老不换，长虱子了……”
“哈哈……这么有意思……”
“这不算啥！这是不换、还有不穿衣服的！还是那个刘伶——”陆承宗笑道：“相传他服药后经常不着寸缕满大街跑，跑完之后就一丝不挂坐在屋中……这周边邻居看不过去、责问几句，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刘伶大仙反唇相讥——”陆承宗比划道：“‘这天地为我庐，房屋为我裤，尔何入我裤中？’——就是你们这帮人，为何跑我裤子里来了？”
“哈哈！”谭洪亮听得高兴：“这不是说对方是鸟么？”
“就是啊！他是高兴了、不管别人，可这自己家、邻居家、街坊家还有女眷呢，人家怎么办？”陆承宗指着脑袋道：“他这就是因为服药燥热、把脑袋烧糊涂了！”
“就是就是！”谭洪亮笑着应道：“不但烧糊涂、还喝糊涂了！”
“当时人就兴这个——像何晏、王弼这些大玄学家啊，再加上竹林七贤这些大名士，还有王羲之、潘安……哪个不是超脱放浪、仙姿风流？”
“这些、都跟服药有关？”
“肯定是有关！”陆承宗道：“你想啊，当时这‘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都服这药，后面那些小弟能不跟着起哄？而且当时人都认为五石散是灵丹妙药，长期服用可百病不侵、延年益寿……”
“真能这样？”
“当然不能了……”陆承宗翻白眼道：“再说回王羲之，他吃药之后发热、发昏——这叫‘药发’——于是乎就坦腹东床喽、谁来了都爱搭不理……”
“原来是这样……”谭洪亮笑道：“那来人还以为他处变不惊、远非常人呢……”
“我这都是瞎说啊瞎说——”陆承宗摇手道：“那书圣名垂千古、冠绝古今，也确实是处变不惊、远非常人！”
“唔唔……”谭洪亮点点头，关心道：“刚才你说，吃了那丹药就会发热、发昏吗？”
“那都是轻的——”陆承宗正色道：“长期服用还会恍惚急躁、痴狂发疯，甚至看见亲人都拔刀相向……吃死的吃疯的、重病缠身的有的是——要不我说它名声不好呢！”
“噢……是这样，那我这可不敢了……”
“人家道家真正讲究的是修炼内丹，你想啊——不修行、通过吃药、服外丹就能成仙，这可能吗？”陆承宗想了想，又道：“不过也确实有记载——有那白日飞升的，不说鸡犬升天、连房子都一起飞升呢……”
“还能连房子一起飞升了？！”谭洪亮惊道：“那怎么可能？！”
“能！”陆承宗道：“那叫‘拔宅飞升’，说的是许逊许真君的故事！”
“这么神奇……”谭洪亮不胜向往：“这么神奇……”
“嘿嘿！向往了吧？”陆承宗笑道：“不单是你，古人也一样向往。像刚才咱说的，魏晋时人都以服药为荣，且服药呢、是富贵的象征。但买不起药的大有人在，买不起怎么办？那就假装吃了药！”
“这还能假装？怎么装啊？”
“那时候大街上经常有各种人、在街上横七竖八躺着——但凡有人过来问，他们就说自己在这里‘散发’，以显示自己阔气……”
“哈哈哈！”谭洪亮大笑道：“这也都是些神人。”
“对！咱这神州嘛——最不缺的就是神人！”陆承宗笑道：“你想，这么上下胡闹，这不是祸害人吗？”
“那后来呢？”
“后来药王孙思邈在弥留之际，拼了命也要让弟子把药方毁了。”
“毁了？”
“毁了。”陆承宗点头道：“现在还有‘寒食散’，但就是治伤寒的，跟那‘五石散’完全不一回事……”
“唔？……不对啊——”谭洪亮思索道：“刚才我说过，那部《丹药发微》上还有‘五石散’的配方……”
“真的？！”
“我记得是，回头录下来你看看。”
“我可不看！有多远躲多远吧这玩意儿！”陆承宗指点道：“如果真有，你也别轻易尝试。那个害死人！”
“唔，我知道其中利害……”谭洪亮点头道：“不说炼丹，连草药中都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其验效难辨真假……”
“草药里？”陆承宗讶道：“有啥古怪东西？”
“唔，咱就……说个典型的吧，我一说你就懂了……”谭洪亮道：“比如粪便，就有各种各样的用在药中。”
“粪便？！还各种各样？”陆承宗叫道：“谁会拿粪便治病？噢……我知道……比如说解毒？”
“对，那只是一种——”谭洪亮数道：“药典上还记录很多，比如那‘夜明砂’就是蝙蝠粪便；‘蚕沙’是蚕的粪便；‘望月砂’、野兔粪便；‘五灵脂’是鼯鼠、也叫寒号鸟的粪便；‘龙涎香’是抹香鲸的；‘鸡矢白’这个好说、是家鸡粪便中的白色部分；‘两头尖’、母老鼠粪便，公老鼠是‘两头圆’；‘戌腹米’、狗屎；‘黑冰片’、野猪的；‘白丁香’、麻雀粪便；‘左盘龙’、鸽子的；‘还元汤’或叫‘轮回酒’、是十岁以下的童子尿——这个常听到吧？还有那‘人中白’是尿碱；‘金汁’……是溏便；‘人中黄’——是将甘草粉末装入竹筒，再将竹筒浸渍在粪坑中，泡久日后制成的……还有‘油虫丹’是蟑螂粪便；‘百草丹’为黄牛粪便……”
“停停停！”陆承宗大叫道：“别再说了，一会儿还吃饭呢！”
“哈哈！”谭洪亮笑道：“我只是随便举些例子——听着恶心，但据说都是可以入药的……”
“真的？！你试过？”
“没……”
“哈哈！那不得了——”陆承宗大笑道：“幸亏咱还没吃饭，不然我非吐出来。”
“你乍听当然不习惯——”谭洪亮道：“你要在药房呆久了，就知道、这都不算什么，还有更……”
“停停！别再说了——”陆承宗叫道：“我的个娘咧！下回人家再给我开方子，我一定先仔细看清楚——有没有这些东西。我就不信你在药铺，真给人开过这些药材？”
“我又开不了药——不过这些确实开过，虽然罕见吧……”谭洪亮道：“那医、药博大精深，我只接触皮毛中的皮毛，不敢乱说……这些东西没准真有用呢，谁知道……”
“下回偷偷给英阳试试！”
“哈哈！他不揍死你？”
“……这话说的！不过是药三分毒，遑论这些边边角角的玩意了！”陆承宗正色道：“以后你就可劲试你的吧，有好玩意儿了马上告诉我。”
“唔！我也就是瞎琢磨——”谭洪亮道：“说起来研究这些、最先一条就是费钱，没钱，还真琢磨不起！”
“那是！”陆承宗道：“财侣法地——缺一不可，这第一就是财！世间万事、哪个不是如此？”
“唔……说起这个，我还想起一事！”谭洪亮忽道：“不知陆大哥能帮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