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陆承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谭洪亮伏在另一侧坑头上正在书写什么……
“写啥呢?”
“没啥——”谭洪亮侧头道:“把我背的那《丹药发微》先记下来——别隔得久、全忘光了!”
“噢……对对!”陆承宗揉眼道:“那个‘点石成金’你不用写下来?”
“那个短,区区几百字——”谭洪亮指着脑袋笑道:“全装在这里,忘不了!”
“呵呵……好好……”
“要不——”谭洪亮观察陆承宗神色,探道:“要不我现在给陆大哥抄上一份?”
“别别!”陆承宗连忙止道:“就现在这样挺好、咱谁也不欠谁的!我呢,负责找矿探矿,这是我独门秘技;采矿炼矿烧制浇铸这些,也是我来找工匠;至于那关键一步——就是那‘化银粉’,配方你自己知道就好,不用告诉我、也不用告诉任何人!这是你自己的富贵!”
“噢……那‘化银粉’早做好了——”谭洪亮拍拍怀中:“陆大哥你几次救我,我要不……”
“咱不谈这个!”陆承宗再次劝止:“我救你也是为了我的私利,两不相欠!整个这件事呢,我管一半、你管一半,挺好!”
“噢,好好……”谭洪亮的神情松懈下来。
“我看看——”陆承宗转过话头,指着纸张道:“都写啥了?……这个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一些制作丹药的方子,大哥想要随时拿去……”
“我没功夫弄这个!”陆承宗笑道:“我现在所学太多、弄不过来!”
“我才刚写个开头——”谭洪亮递上纸张:“想起啥来就先写上。”
“唔……”陆承宗接过,只见上面才写了几行字——
一、择友;二、择地;三、丹室;四、禁秽;五、丹井;六、取土;七、造炭;八、添水;九、合香;十、坛式;十一、采铅;十二、抽汞;十三、鼎炉;十四、药泥;十五、燠养;十六、中胎;十七、用火;十八、沐浴;十九、火候;二十、开炉;二一、服食。
“……这是什么?”
“炼丹步骤——”谭洪亮虚点道:“看这些——才只是准备阶段,多麻烦……”
“准备就要这么多步?这也……”陆承宗皱眉道:“这第一‘择友’……择什么友?”
“不知道!”谭洪亮茫然道:“估摸是指志同道合之友。”
“哈哈!这你得碰运气了!”陆承宗笑道:“谁没事愿意跟你炼丹啊?——在这地界!”
“是,慢慢来慢慢来……”谭洪亮倒是不急,又压低声音道:“我想了,一旦咱们……有了银子,我就用来开间药铺,一来是谋生、二来是研习炼丹……”
“你对这个有兴趣?!”陆承宗指着纸张问道。
“是!”
谭洪亮兴奋道:“陆大哥你是没见那书,上面记载的诸多妙方一个比一个神奇——从养身治病到息灾止疠、再到降妖伏魔乃至修成不死之身……都可以!”
“哈哈好啊!”陆承宗才不信,闻言笑道:“既然有这般好处,你就好好研究!将来炼出仙丹来别忘了我!”
“那是那是——”谭洪亮笑道:“炼出丹来第一个就给你试!”
“快算了吧!”陆承宗摇手道:“别再毒死我!”
“哈哈!哪能呢——”谭洪亮笑道:“不过我现在对这个还一窍不通,只是看见仙山、却不知如何到达……”
“看着是仙山,没准是魔境呢!”陆承宗卖弄道:“这事我见多了!”
“是是,要不得从长计议呢……”谭洪亮问道:“陆大哥,你对这些了解多少?”
“我?!我、只是道听途说,都是杂七杂八的……蒙蒙杨简还差不多……”陆承宗想起当日初进京城时,说起皇帝炼丹之事,又道:“我那些都做不得准的、就是胡扯……我对这些没兴趣……主要就是当故事听……”
“故事?”谭洪亮问道:“说啥啊?讲一个听听呗。”
“呃,比如说……你知道‘坦腹东床’的典故吗?”
“咝……不知道……”
“这故事呢,出自《世说新语》——”陆承宗坐起身来,讲道:“那太尉郗鉴听说王导家的儿郎都很不错,就派门生前往、想在王家子弟中选个女婿,门生到了之后、王导就让他自己去厢房察看。
这门生察看完毕、回去之后对郗鉴说:‘王家子弟个个不错,可一听说有信使来,就都显得拘谨,只有一人坐在东床之上,袒腹而食、若无其事。’郗鉴听了就说:‘这正是我要的佳婿。’再打听这人——正是王羲之,于是乎、郗鉴就把女儿嫁给了他。”
“噢噢,王羲之我知道!”谭洪亮忙道:“书圣嘛!”
“对,这就是‘坦腹东床’的典故,也称‘东床快婿’……”
“唔,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好像听过这个故事——”谭洪亮忆道:“不过……这跟炼丹有啥关系?”
“你听我说啊!”陆承宗笑道:“据传、就是瞎说啊——魏晋那会儿的人不都求仙慕道吗?于是乎贵族豪门中的名士皆以服食丹药为荣,他们那会儿服的丹药叫什么‘五石散’……”
“五石散?!”谭洪亮打断道:“我那《丹药发微》里好像有这名字……”
“真有吗?!不应该吧……”
“好像是有……咋了?”
“呵呵!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承宗笑道:“我虽然不懂丹药,但这‘五石散’的名声实在是不太好,早就知其大名。”
“不太好?……它怎么了?”
“这‘五石散’是用五种石头制成的伤寒药物,主要成分是石钟乳、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功效是让人麻醉……”陆承宗道:“服用之后这人啊全身发热,会‘寒衣、寒欲、寒食、寒卧’,因此也称为‘寒食散’——意思就是服药后,必须同时服用寒食来散热……”
“寒食散……”谭洪亮问道:“是寒食节吗?”
“两回事!咱们过寒食节是为了纪念介子推的——”陆承宗卖弄道:“那是另一个故事——说的是春秋时、晋国公子重耳为躲避祸乱而流亡他国十九年,大臣介子推始终追随左右、不离不弃。
后来重耳励精图治成为一代名君,但介子推不求利禄,与母亲归隐绵山。晋文公为了迫其出仕、下令放火烧山,介子推则坚决不肯、最终被活活烧死……”
“啊?!烧死了?”
“对!烧死了,也不知图个啥……晋文公感念这忠臣之志,便下令在介子推死难之日禁火寒食、以寄哀思……”陆承宗道:“这便是寒食节的由来!”
“噢……不管怎么说……”谭洪亮点头道:“这介子推真硬气——宁可烧死、也不出来当官!”
“是!同患难却不能同富贵,估计……”陆承宗叹道:“到了魏晋更是伴君如伴虎,没人敢说话,大家都崇尚空谈、以谈玄论道为荣。
那‘五石散’本是东汉张仲景发明、治疗伤寒病的,吃了这药可以让身体由弱转强,结果这方子被大名士何晏改了,使之具有致幻功能……”
“致幻?!”谭洪亮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