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出现短暂的诡秘气氛，刚被痞子摔在地上的小儿止住了啼哭，抽抽噎噎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小七方一得手，才欲起身，也被这一声吓得够呛。想他才不过七八岁年纪，刚才怒发冲冠爆发出来的气势正好用尽，又离得最近，屈起的双腿一软，再次跌坐在了妇人身上。

妇人哪里受过这等屈辱，从来都是她作威作福，这时野性爆发，牛蹄粗的手臂横扫过来，把小七从身上扫落下来。小七就势一滚，小心护着手里珍贵的物什，虽感觉身体被大力砸了一下，却也趁机脱身了。

痞帅上前把小七扶起，见他如心头肉般对待那支步摇，小声问道：“你家的东西？”

小七倔强地点点头，“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一直都很小心地藏着，没想到被她翻出来了。”

痞帅听罢一脸惊讶，转过去面向刚爬起来的妇人道：“你们都什么牛鬼蛇神啊，直接来别人家里抢东西的吗？太狠了吧！”

“你是哪里来的小娃子？在这里放屁！”妇人恨声说道，“你哪只眼看到我抢东西了，明明是这贱骨头从我身上夺走的，拿过来！”她说完一瞪眼，向小七索要。

见这盛气凌人的气势，小七单薄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却是护地更紧了。

痞帅往前半步，一把横在两人之间，回头安慰道，“没事，看哥哥的，这肉不能白吃你的，正好这几天还没锻炼，今儿个就活动活动。”他却没有验证一番真假对错的意思，直接准备动手接招了。

妇人一听这话，脾气瞬间就上来了，她把手往腰间一插，一只手顺势就对着痞帅指去。痞帅一惊，正要往旁边闪躲，只以为太久没动过手，这回大意之下被偷袭了。

没成想妇人架势一摆，随后嘴里连弩似地开动，竟只是骂开了。

痞帅头一回亲自面对这种情形，早已目瞪口呆。他虽偶有见过妇人之间的拌嘴，也见过家里不成器的男人被拎着耳根子叨叨，但论到亲自对线，属实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骂架讲究的一个气势，于是自一开始，痞帅就处在了下风。所以得了便宜的妇人越骂越兴奋，唾沫星子点点滴滴化为细雨，和着满口“春风”打湿了痞子脸庞。

痞帅愁啊！

他自忖俊逸的脸庞连大小姑娘的唾沫都没来得及沾上，就被这初次照面的狷妇糊了一脸，这让他以后每每回想起来这件倒灶事都充满了阴影。痞帅向来没有唾面自干的觉悟，于是乎信手往怀里一掏。

小七就在侧后方，碍于视线被遮挡，只隐约瞧见痞子从怀里掏出一团黄黄的东西，没等瞧上两眼确认一下是什么，就被痞子果断塞进了妇人嘴里，堵了个严严实实。

至于痞帅本人，则是在指尖始一触碰到的时候，就回想起来那是什么玩意儿。这一团正是先前上山时候，小七和他在路边看见秋菊正盛，顺手扯了两把在身上带上山以供祭拜。没想到后来自己给忘了这事，就一直揣在怀里带回来了，眼瞅着就在这当儿派上了用场。

“给你降降火。”痞帅愠怒道。

暂时消停了。

现在妇人在一边弯着腰努力从嘴里往外扣着，一边干呕着。眼下的情形却变得更糟糕了，自一开始就在院里冷眼旁观的众人眼见痞帅率先动了手，原先保持坐姿岿然不动的人群悄悄站了起来，原先站着看笑话的不自觉地也围了上来。

率先向小七两人发难的是妇人的丈夫，先前他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这会儿已经努力地爬起来了。借着酒劲，这怂汉的胆气也在一众邻里的助力下达到了人生顶峰。

他踉跄地走上前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套路，耿直地伸出来右手往痞帅肩膀搭过来。痞帅一脸玩味地看着他，在醉汉的手掌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微微侧身避过。

于是醉汉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擦肩而过，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似乎把全身重心都指望在自己将要搭肩的一只手上了。这一下落空，整个身体在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又没有及时找到新的支撑，接下来的一幕便成为了近些年里最大的笑话了。

众目睽睽之下，先是他那僵直的身体往前倾倒，而右手仿佛失去了大脑控制，从一开始的微曲状态，演变成整只手臂打直了往前探。有那么一瞬间，醉汉看到了自己有生以来最放慢、最清晰、最深刻的画面，他的手与痞子交错而过，离地面也越来越近，直到他能够看清楚地面上抬着肉末前进的蚂蚁时，一阵钻心的剧痛从手臂上传来。

伴随着“咔嚓”一声，承载了全身重量倒下的手臂就此骨折了。

“哄！”

围观者哗然。本来众人本都准备顺势跟着这位事主闹点事出来，只等着他动手之后双方开打，就上前浑水摸鱼。反正怎么都是人多欺负人少，就当是他们茶余饭后的点心罢了。哪里知道这蠢材平日里闷声屁都不敢放一个，今日一吃多了酒，就出了如此洋相。

此时场间的气氛和气势都被他败了个精光。最惨的事他的小鬼头，才刚看到自己的母亲吃亏，转瞬之间又看到老爹出丑，早已目瞪口呆，恐怕日后少不得同龄人的调笑。

痞帅嗤笑出声，“你们可瞧清楚了，我可一点没碰他，他要是想要讹我点药钱，我是不会给的！就这样的货色也敢来吃白食？就这？你们该不会和他一样酒囊饭袋吧？”

他这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众人正因为丢脸而熄了挑衅的心思，待他这句话说完，又如同在行将熄灭的炭火上泼了火油，瞬间火焰又熊熊燃烧起来。真乃语不惊人死不休，嘴欠地该被抽上两巴掌。

奈何痞帅说话是有他的底气的。一群人重新围拢上来的当间，痞帅把外大褂脱下扔在一边，露出内里的短背心。而衣衫遮不住的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如战鼓般隆起。当痞帅把一只手搭在另一只上臂做着活动时，堆挤出来的肉块让这些庄稼汉再一次萌生了退意。

“今天在座的各位都听好了，有一个算一个，你们有谁在这里吃白食的，我的拳头可就不认识他。吃饱了，喝足了，按规矩，要么给钱，要么想想吃霸王餐的后果。”痞帅一改流里流气的脸色，扫视在场的一干人等。

“吃霸王餐怎样？”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声音，听来源是躲在了后面痞帅看不见的地方，才闷着声打探一下虚实。

“这位兄弟问得好，”痞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上道的人接茬，“想我以前在酒楼里干活，替主顾看家护院时，一般都有这几种办法。”

痞帅娓娓道来，并不急躁，彼时他干这活计时，老兵曾提醒过他，“敢到大酒楼里吃白食的，一般来说反而家里在当地都有些背景。只不过大小少爷出来混，讲究些面子，偶有碰到不方便时，脑子一犯糊涂，或者义气冲昏了头脑，就想着长长志气。这时候，莫不可急着下手，到时候家里来领人了，见着自己后辈鼻青脸肿的样子，虽然有错在先，不好当场发作，但事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届时那些个动了手的，轻则断手断脚，重则神不知鬼不觉脑袋搬家。”

“那便如何处理得当？”当时痞子心存疑惑。

老兵呷了一口酒，不急不缓道，“行缓兵之计嘛！年轻人切不可带头冲锋。你这样：人，你先扣着，一天两天的，方圆几里的大户人家总会有动静，你稍微遣人注意着，市面上的泼皮那许多，请着吃顿劣酒，他连你祖上的裤衩都能给你扒出来看看什么色儿。到时候，如若确实是个混不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免你后顾之忧。”

再看眼前这情境，痞帅自然不用担心在场的有人扮猪吃虎，只不过习惯了以往做派，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了，但也正好酝酿一下威势，增加自己的胜算。他俨然一幅主人翁派头，又兼习了狗腿子的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