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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平乱杭州(一)

宋时儿郎 新侨联委员 4400 2020-06-06 13:28

  

夜色象铁幕一般徐徐笼罩下来,船队如飞龙疾驰,终于赶在夜色完全落幕之前靠上了杭州南码头。杭州南码头十分宽大,早前赶到的哨船清空码头,还点燃篝火来导航。远远地看见一堆堆篝火,让朱汉旌心中一阵感动:大宋不缺能人啊!这天倾之灾,未必不能救!

一船一船的弓弩手下了船,人人都是身体疲惫之至,可也人人都是士气高昂。三百多人背负弩弓,腰挂手刀,高举火把,只有一盏茶功夫,就在他朱汉旌面前列队完毕。人人都是跃跃欲进。

朱汉旌扯开嗓子下令:“按照事先商议的方案,执行!”那方案都是在船上提前军议妥当,传达到每艘船,每个士卒各自都明白作战决心和任务,此时朱汉旌强调,人人都是心中有底。

朱汉旌自己也背负弩弓,要挂手刀,火把向杭州南城门方向一挥,亮声道:“杀贼,平乱,救杭州!”

众人都是高呼响应:“杀贼,平乱,救杭州!”

朱汉旌不待话音落地,快步当先,就阔步在前头。

左右是猎户孙大哥和屠户张松,略往后是桐庐衙役班头游彪、弩弓第一都都头王胜,方百花包了头,蒙了面,裹着朱汉旌的大袍子,只跟在他们身后。她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办成了,不单单解恨,还能让王子立足朝堂之上!

三百多人,人人都是情绪高昂又井然有序,若是此时有人站在城头,就可以看到三列火把,如龙景随,杀气蒸腾,直扑南门!

孙大哥和长腿洪迈很快越众而出。不只因为他们腿快,更是因为一个要负责哨探,一个负责传递情报。敌情不明,只能边战边探,一旦遇敌,探明的情况就要长腿洪迈跑回去告知大队。在这没有通讯工具的年代,一个长腿传令兵就是通讯神器了!

杭州城内,原本乱军是成大队去抢官衙,抢官员私宅,一夜功夫,这人间天堂就乱成阿鼻地狱。忙了一宿,天明时分,乱军稍微安歇,得到好处的就是守着官衙和私宅坐享;没有分到好处的乱军自行分出队伍,大的一拨数十人,小的一拨数个,又出去抢劫,这乱局就严重扩大了。

杭州富庶多年,城内大户豪宅比比皆是,这大乱一起,原来垂涎大户人家锦衣玉食豪宅美妾的泼皮破落户都走上街头。自己随便扯一条红布,裹在头上,就成了“圣兵”,再去寻摸一条光棍,就到街上去裹挟他人加入。这第二日天明,乱局从原本乱军裹人加入,变成本地泼皮自发裹挟本地人,自建队伍,一下子乱局大到无可控制。黄昏时,杭州城内已经是处处起火冒烟,每条街巷都有乱军出没。

高门大户多有家丁,也多少有一些安全意识,此时都给足了犒赏,林林种种的许诺都开出来,将那些家丁轰上墙头值守。这家丁贪图那赏钱,也是人人用力,可却没有兵器。自古以来,平民家中不得私藏弓箭甲胄。日常大户家丁所用,仅仅局限于短刀、棍棒。杭州太平已久,高门大户人家素来不备防守器械,一时之间,哪里去寻趁手的兵器?于是家里有什么拿什么:大号厨刀、杀猪刀、剔骨刀、切菜刀,甚至擀面杖、烧火棍都拿出来用。其实若要说趁手,最好用的应该是旗杆、锄头、扁担、晾衣竿这些常备家什。

杭州大户人家中,能够备齐了这些自卫家什的不多,钱氏算是其一。

钱氏能够备齐自卫家什的原因很简单:怕!

钱氏,就是钱鏐(liú)后人。钱鏐,五代十国的私盐贩子,从军后一路做到吴越国王。虽然奉中原王朝为正朔,可在吴越自称朝廷,设置丞相、侍郎等百官,一切礼制皆按照皇帝的规格。虽然吴越国只有江浙、闽十三州之地,但经过三世五王,近百年的精心治理,辖下地区也是太平富庶,人口繁衍,堪称五代十国乱世中的天堂。当天下归宋大局已定后,钱鏐之孙钱俶将吴越国和平并入宋朝版图,保全东南不受兵灾,成就了“纳土归宋”的历史佳话。

钱氏一族投宋以后,一直在低调和惶恐中生活。历朝历代,灭国归降的帝王都没有好结果。虽然宋比较前代宽容,可后蜀降王孟昶、后唐降王李煜、吴越降王钱俶都怎么死的?三个降王都死状极惨,佝偻抽搐,头足相接,形似牵机,传说就是牵机药所杀!

惶恐中的钱氏满门一直设法自保。除了对朝廷表示恭顺之外,还非常重视门户安全。平素外出都有车马,家仆随从;居家宅中,巡逻打更防火,都丝毫不曾松懈;更有广布耳目,察知官府、市面上动静。

杭州城中乱起不久,就有在外的耳目向总管事孔窥回报消息。耳目报来的消息说:有自称方腊贼军的数百人,混杂入熟悉杭州市井的泼皮无赖,已经强入州府官衙,人数还在增加。

虽然夜已深,总管事孔窥即刻作出安排:派出更多人手打探消息;向钱氏名下所有外宅、营生、友好世交分别报信,提醒他们防备;唤醒家丁,加倍人手巡守大宅;唤醒大宅之内各管事商议对策;吩咐车夫马夫,连夜喂马驾辕备用。

钱氏大宅之内十多名大小管事一唤就起,都聚在总管事的偏厅内商议。十多名管事都是干净利索之人,两盏茶功夫,即拿定主意:谨守门户,互通消息,备马应变;倘若大事不妙,再唤醒家主。

过了一个时辰,耳目回报:乱军已然有数千人,继续裹挟增多。州府、两浙路、朱勔私宅已然被抢被杀!总管事孔窥知道大事不妙,即进后宅,唤醒家主钱益,并不顾夜寒,吩咐女仆们将后宅所有家眷特别是女眷全数唤醒,各自穿戴,每人只限备一个小包袱,等待安排。

大厅之中,牛油蜡烛不要钱地点得明亮如白昼。家中各房子孙、管事挤挤挨挨地围坐在一起。无人敢于交头接耳,全部伸长了脖子,只看着家主。

家主钱益头须皆白,裹着一身鹿皮袄子,外罩“福”字锦缎袍子,居中而坐,面团团一幅世俗居家田宅翁模样,唯独脸色红润,两眼精光闪烁,怎么都不像是六十开外的俗人。

家主钱益笼着手,静静听完各个管事汇报,两眼扫了一遍在座诸位,才稳重开口道:“此为两百年未有之劫难,家中男女,不可掉以轻心。儿孙各自分散走避,切不可全家聚集一处。万一有大难,也可续我香火。”

此话一出,在座众儿孙都是满脸土色:此番要破家了!当即有儿孙站起来,刚刚要进言,钱益瞪眼挥手,凌空将他“按坐”下去。

钱益端坐正中,镇定地撸着花白长须,徐徐说道:“只留某在此居中调度,各房子孙年过十八者,安排走避;幼小者畏惧风寒,留在宅中。多言无益!快些分头行事!”说罢,只冷冷一挥手。

家主钱益素有威望,他定下来的大事,无人敢反对。当下各房子孙,各大小管事都脸色沉重,只无声地站起,默默作揖,纷纷退了出去。大厅之上,灯火摇曳,只剩下家主钱益和总管事孔窥。

钱益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脸上红色褪去,灰色泛起,身形仿佛泄气了一般瘪下去,整个人都佝偻起来。只这一息之间,他足足老了十多岁!

钱益吃力地抬手,总管事孔窥及时搀扶着他站起来。

钱益的声音既缓又涩,说道:“可见,扶我去见列祖列宗……”

主仆两人,相扶缓步,走向后堂偏殿的家庙。这一路上都是忙碌的家人进进出出,见到他们还避让行礼,两个人恍若未见。

钱氏由来已久,家庙中牌位层层叠叠。看守家庙的老仆点起灯火,奉上一注高香。钱益老泪纵横,失声痛哭,无法站立,只是伏地磕头作揖,手中已然扶不住那注香了。老仆也是涕泪横流,只替他握紧高香,待他叩拜之后,才代他把高香插入香炉中。

作为家主,钱益知道,上一次仓皇祭拜,是一百四十三年前,也是一月,同样寒冷彻骨的冬日里……先祖钱俶祭别钱镠陵庙,失声痛哭,悲伤得不能站立。辞庙北上之后,吴越国灭。

上一次,灭国。这一次,怕要破家了!

家主钱益哭泣祭拜家庙时,大宅当中各房子孙都按照家主安排行动起来。这种百年大户人家,平素规矩甚多,居住着只觉得沉闷,可一旦有事,却是秩序井然,和一般新晋暴发户慌乱无措乱象,大不相同。

各个大小管事都是镇定自若,各自分头负责。有人管束家丁防守,有人驱使车夫马夫备马骡牛车,连儿孙都是慌而不乱,只是收拾一个简单的小包裹就走。时值冬季黑夜,又是乱世,女眷和幼童是不能带了,否则出门之后,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被截杀强污?

乱世之中,只要子孙分散开来,就可以保证香火不断。就是因为避难措施得力,钱氏一族历经方腊、宋末、元末、明末、清末、日侵、民末乱世大劫,都得以延续繁衍、壮大。

出门避难的子孙都带有健仆。子孙都是出远门的精干打扮,健仆都是刀棍在手,分头而出。这一去,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何时回来?

大宅之中,所有家丁和多数青壮年男仆都上墙值守。与其他大户不同。钱家平时就有自卫器械准备:

不敢备长枪,就备下诸多棍棒,长短都有,多数还是上好的蜡白杆子。此时紧急将那杆子头削尖,就是上好的长短矛!

不敢备长刀,钱家就备下大量的双手刀,这时绑上木棍,就是一把把朴刀。刀刃长,把儿长,双手一握,只要家丁不胆怯,哪个泼皮无赖不怕?

不能备弓箭,就备弹弓。只是小弓,只用铁珠,能伤人,不能穿甲。官府也不从禁弹弓。

官府禁甲胄,钱家不敢蓄甲,此时只能找些木板,做了几十面木盾。木盾在手,家丁就有了近战抵抗的勇气。否则一旦有乱兵翻墙过来,家丁胆怯溃散,全家女眷何以保全?

这样一来,钱氏大宅之中,远战有弹弓,近战有长短刀、长枪棍棒,还有木盾防身,一般乱军哪里是对手?有少量乱军贼兵过来,看到墙头上刀枪林立,又远远被弹弓一阵打,就没有人敢靠近了。

这么折腾一夜,待到天明时候,人人都是疲惫不堪。总管事孔窥也是五十开外的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天明时分,看到没有乱军来,个个都松懈了。这冬夜半宿未免,站在墙头上彻夜吹风,谁都得了?家丁们都下了墙,还有人埋怨管事大惊小怪。

天明时分,外出打探与传播消息的耳目悄悄溜回来,从侧门进了宅子,向管事们汇报:各处营生、亲近世交都已经通知到了,全都闭门谨守,女眷们还脸上涂灰,打扮得不人不鬼;街市上无赖四出,大群数十人,小群数人,见到人就抢劫,街面上已经行不得人了。耳目中有人本来被裹挟,天明时分等待无赖们松懈,方才脱身回报。

日上三竿,厨房将那大碗热粥端上来,人人吃饱,倦意上来,都安歇去。

一上午无大事,这大宅子中不单单松懈,还怨言四起,多少人埋怨总管事见风就是雨,把这整家人折腾得不轻!现如今大乱仅限于官衙区,街面上行人稀少,还勉强算是平静,这闭门谨守就意味着不外出采买,家中那么多人,如何生活?

谁料到晌午时分,局势又乱了起来!

原来却是荀居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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