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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番王子,怎生处?

宋时儿郎 新侨联委员 4846 2020-06-06 13:27

  

朱汉旌最后舍不得似的向军营大门看了一眼,才挣脱心中最后一点懦弱与犹豫。向前走吧,再也不能回头了!

两人回到营房之内,众人仍然“酣睡”。朱汉旌脱衣上大通铺,心中不停地思索:

两浙兵马都监蔡遵和颜坦率官军五千人,正规禁军,怎么就让方腊轻易围住了呢?五千人,在山谷中行军,也要绵延数里地,方腊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又怎么统一指挥?伏击战在小说里面看起来很容易,其实要打好很难。

伏击战的特点是先围后打。

方腊要选择山谷、要道等敌人必经之处——这个地点在历史上有记载:息坑。此地在后世的千岛湖水库中。想来宋朝时,息坑一带山路弯曲,一侧山坡,一侧山涧,落差较大。这是一个打伏击战的好地方。

方腊必须抢先在息坑埋伏下来数倍于五千禁军的伏兵,还得伐巨木、垒大石、备火油,在被五千禁军进入伏击圈之后,切断后路。此时被伏击的五千禁军只有两选择:要么夺回后路,退出伏击圈;要么勇往直前,冲出重围。

五千禁军,单单粮草军械就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因此走在被伏击军队队伍最后方的,必然是是战斗力最差的粮草辎重。山谷狭窄,如果让战斗力最强的前锋掉头来夺回后路,反而容易引起混乱。

较大规模的军队被伏击,多数时候还得勇往直前,冲出重围。这时候,仓促成军、战斗力不强的方腊军怎么就能拦截得住五千禁军的冲击呢?

朱汉旌想到了自己身边这近千囚犯,顿时想透了一切:

从吴越国到北宋末年,两百年来,东南百姓“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至今不废。”多年太平,当地驻军涣散,禁军亏空严重,空额十之九八,到了方腊乱时,禁军都是临时抓壮丁成军的。如现在,以囚犯、流民充数。今日已经是十七日凌晨,距离历史上二十二日息坑兵败,仅有五日。五日之内,如何能训练出来一支遭遇埋伏不乱的强军?

史书上所谓的“五千官军”,估计是编制数,实际上连同抓来的壮丁,未必有半数,这其中还有一心想要逃亡的囚犯!行军途中,能不走散就不容易了。在息坑中埋伏时,四面锣鼓大作,人心惶惶,狼奔豕突,踩死、挤落山涧淹死的,怕是比被杀死的多!

朱汉旌读历史时,读到溃军“人马相践,死伤无数”,感叹一声就过了,如今自己即将面临息坑兵败的惨剧,不免如坠冰窟!这五千人如果人马相践,怎生了得?届时不要说自己肋骨骨伤未愈,就是强壮如施瓦辛格、史泰龙,怕也是挣扎不出来!

既然自己不逃,那么就应该找一个机会,或者向上官禀告,或者临阵指挥脱困……向上官禀告?禀报什么?禀告我是穿越者,你们都得死在息坑?上官一句扰乱军心就斩杀了我!临阵指挥脱困,那得有组织能力,就在这短短五日之内,快速组织起来自己的小团伙,临阵随机应变吧!

朱汉旌还没有想清楚,天亮了。

新兵营房。

一个矮胖的都头骂骂咧咧踹门进来,把全都的新兵都骂起来。他一边骂“贼配军”,一边挥鞭抽打。所有新兵都慌里慌张穿戴起来。迷糊慌乱之中,朱汉旌哪里记得汉服怎么穿戴?慌乱中,朱汉旌错穿为左衽,被都头痛骂:“你出丧啊!”实打实挨了好几鞭子。

朱汉旌也不和他争辩,只在心中恶毒诅咒:“出丧的是你!你活不过五日了!”

新兵入营第二天,依旧是队列训练。各个都头还是嘴上不干不净,手中鞭子挥舞,几乎每个新兵都挨了打。若是新兵惫懒,挨打还情有可原,可这些都头不管新兵犯错不犯错都打!纯粹是耍威风,打上瘾了。

长官到了日上三竿才进营来,还是那个将领,打出来一面“蔡”字认旗。朱汉旌猜测他就是历史上那个活该死在息坑的蔡遵。这个将官倒也浓眉大眼,身量高大,颇为威武,可惜就是肚子太大,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被和平养废的军人。这样的将官,如何能带领士兵取得胜利?

长官一到,就开始号令训练。

当兵最重要的是听号令,识金鼓,共进退。号令,就包括认识自己所在都的认旗,大鼓一擂,新兵服从长官号令,跟随认旗冲锋。鸣金退兵,偃旗息鼓,就是铜锣一敲,认旗卷起,新兵有秩序的撤退。

操练了一个上午,大营中枯草灌木高过膝盖的沙场被踩得平平整整。这时是冬季,草木多枯死,要是在春夏季,估计这沙场上的杂草灌木都能长得比人高!可见这禁军是久不操练了。

临近中午,众人被操练得疲惫不堪,不免有些松懈。那姓蔡的将领,又恶狠狠杀了几个人,才把队伍约束住。朱汉旌看得心惊肉跳:这样的杀人如杀鸡的年代,我还能活多久?

中午吃饭时,朱汉旌找个机会和投效自己的众人交头接耳,众人均是愤愤不平。朱汉旌乘机煽动一番,众人对抗情绪更加高涨。

午饭只给两刻钟。午后,不待休息,都头又把众人驱使到操场上列队。大冬天,穿得少就受冻,穿得多嗮太阳时也不好受。近千人在操场上挨晒,那将领却在遮阳庇荫处悠然饮酒。

下午,又操练了一个时辰,突然驿马铃声大作,有急递铺兵飞奔直入军营。无故纵马闯入军营,是死罪,铺兵却这么猛冲而入,直愣愣闯到那将领面前,干净利索地甩蹬下马,把一个装有文书的密封竹筒递上去。

朱汉旌皱起眉头,对左右悄声说道:“出大事了!”

那将领拆开火封,大惊失色,对左右说了一些什么,朱汉旌隔得远,听不清楚,但是他左右僚属亲兵都是明显慌乱起来。一群僚属商议了一盏茶功夫,才安定下来。

那将领也不喝酒了,大步登上将台,厉声高呼:“众军听令!”

众人肃然矗立听令。

那将领放开喉咙大呼道:“青溪县!喫菜事魔!方腊作乱!僭越称圣,自称天兵天将……呸!朝廷严令某等,即刻进剿!所有人等,披挂演练!明日起,随某出征!一鼓作气,荡平乱匪!”

众人闻言大哗,他们都是囚犯、流民、平头百姓,本来就不想当兵,稀里糊涂被抓来军营,哪里有战斗意志?当下就有人发疯奔逃。还没有逃出营门,就被抓回来,当众砍头!

众人又是大哗。那将领指挥众都头挥着鞭子棍子痛殴,将不少人打得头破血流,才约束下来。

约束完毕,就有僚属指挥老兵去取来兵器和甲胄,列队发放。朱汉旌领到兵器和甲胄,暗暗宽慰自己:万幸穿越到宋代。宋代财政收入高,军费投入大,官府还发放统一制服、兵器、甲胄。要是穿越大唐当兵,还得自备制服、兵器呢。

朱汉旌回头再想:哎,还是穿越唐好。自费从军,都比这大宋兵存活概率大啊。大宋这军队的士气,哪里是能打战的?

两浙路驻军发放兵器时,长官们也不调查调查单兵特长,就在军中匆忙指定七成人来使用弩,其他三成人装备长枪。宋军胆怯,不敢近战,所以弩的装备量尤其大,有些部队,逾七成为弓手。这些弓手或是装备长弓,或是装备硬弩,另有短刀护身。

宋军的弩弓,质量尤其精良,在此时世界上数第一。两浙路禁军中所用之弩,要依靠脚和腰力来张开,叫做蹶张弩。所用弩箭重且长,箭头尖锐,还有倒钩!一箭入体,便可透射而出。若是距离远些,弩箭入体,也是断难拔出!

在都头指挥下,百人一个都,七十人分三排坐、蹲、立,用弩弓射击;三十人在弩弓手身后持长枪保护。弩弓弦响,弩箭飞出去,三十步外,作为目标的一堵木墙上立刻深深地扎上了一二十支弩箭!

训练充满危险。有人失手,弩箭对准前面的人扎进去,即使穿着前后胸甲,也是后背进,前胸出!人当即就不行了。将官一声令下,失手伤人的被就地斩首了!一众贼配军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朱汉旌的弩弓射术相当好。作为后世来人,他很能理解三点一线,也打过枪,在汉服社里射过箭。弩弓这样有瞄准具(望山),能平端待机,有扳机的武器太适合他了!

这么训练一个下午,到了黄昏时,射击三十步外的一人多高的木墙,军营中的弩弓手基本上做到十发五中。同时,也有十七个被误伤,于是就有十七个被斩首。

血溅操场!所有的新兵,都是战战兢兢,直到又来一匹驿马!

那急递铺兵也是直冲军营,也是冲上点将台,将手中密封竹筒直呈那蔡姓将领。那蔡姓将领看了密件,居然丢下正在操练的近千人,慌里慌张高呼:“牵马坠蹬!牵马坠蹬!”

亲兵迅速牵来一匹高头大马,那将领高呼:“快走,快走”,就带着数十名亲兵奔驰出了军营。

众人目瞪口呆之后,都舒缓了一口气,连都头都懒洋洋的……将领都走了,还操练什么?东南官兵最是惫懒,要不是听说军情紧急,这些新兵都得上战场,当时就能散了!都头们稍作商议,就通知开饭。

众人犯都是大喜。半日高强度训练下来,众人皆是饥肠辘辘。幸好晚饭丰富,除了炊饼,还有豆腐、盐水煮黄豆,稀粥也比昨日更浓,配上腌咸菜。众人吃了一个大饱。

蔡姓将领不在,都头们也松懈。当下都头们就丢了约束,自己团团围住一桌,吃肉吃酒,还耍起钱来!

朱汉旌看见了,心中暗自叹息:这就是大宋的兵,大宋的军!临战之际,还不抓紧时间练兵备战,少一有空,抢着吃肉吃酒耍钱,难怪有网友骂大宋是养猪,养肥了让人宰!

都头偷懒,对新兵的约束就松了。新兵们失去约束,聚在一起吃饭,不免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朱汉旌身边的新兵都在议论蔡姓将领怎么接到密件后就突然狂奔出营?是否前方战败?是否军情紧急?若是前方大溃败,俺们还要不要去送死?

孙大哥是一个机灵少年。他身为一个猎户,上山入洞猎虎豹,不机灵的话,坟头草早比人高了,可是他毕竟不懂军旅之事,只能凭着直觉猜想:看蔡姓将领一脸气急败坏模样,前方定是出事出大事了!至于出什么事,多大的大事,他实在难于想像。

张松是一个屠户,身在社会底层,所图不过日日吃肉喝酒,不曾想过什么大事。他在这世上少动脑筋,自然想不出前方出什么事。张松的想法无非就是跟着上官走,反正大宋兵都是送死的命,到时候多砍几个人回本!竭力厮杀便是!要是能侥幸打胜仗,多砍几个脑袋就是多几份赏钱。俺二十好几还没有娶媳妇呢!

吴路生是一个私盐贩子,凶狠、狡诈、多智,也充当过盐贩小头目。他是江湖之人,对官府之事不甚了了,所能猜想无非就是前方大败,将官不得不被调往前线驰援吧?

相师李冉轻轻撸着五绺长须,从饭棚子里走出来,踱着平稳方步,走了几步,又抬头望天,仿佛看穿一切。他故作神秘地说:“怕是世道要大变啊!”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差,呃,就是什么用。

金德噗嗤一笑,也不去揭穿他,反而顺着说:“若非军情紧急,禁军将领绝不会骑马狂奔。想想,这骑马多危险!一个不慎,就是摔折胳膊摔断腿!某见过的禁军高官多少,哪个不是骑太平马?”

众人想起既往见过的禁军将领,都是肥头大耳将军肚,骑着太平马还要亲兵牵马坠蹬,纷纷点头赞同金德的说法。

朱汉旌不言不语,只是思考:蔡姓将领应该就是蔡遵,为什么会突然丢下这近千人的新兵,打马出营?如果军情紧急,需要驰援,为何不调动大军?或者两浙路制置使司根本就不指望我们这些贼配军?历史上两浙路都监蔡遵与颜坦中埋伏身亡,全军尽没,不管怎么说,跟着这样的将领,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另寻出路!

众说纷纭,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军营里面弥漫着焦虑的气氛。焦虑归焦虑,明日还得早起,都头们看到新兵们在聚集议论,就过来一顿鞭子,把新兵轰去睡,他们自己倒是聚在一起,继续吃肉吃酒耍钱。

挨到其他人睡着,都头也不来巡营,猎户孙大哥、医士葛方、相师李冉、屠户张松、骗子金德等等都悄悄爬起来,聚集在朱汉旌身边,问道:“藩王子,怎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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