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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决定

临水歌 姑娘你的板砖 4320 2020-06-10 07:35

  

“你醒了啊?”

林逾蓝压着脚步走到卫陌床边,就发现卫陌已经睁开眼睛,盯着屋顶。整个人神情木木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一言不发。

“你渴吗?我给你端碗水来。”

林逾蓝蹑手蹑脚的走到横梁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倒扣的瓷碗,小心的放到桌上,用茶壶贴着碗壁倒了半碗水回到床边。整个动作尽量不去发出声音,连林逾蓝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屋子里压抑的气氛。

林逾蓝小心翼翼的将茶碗凑到卫陌嘴边:“喝点水,张嘴。”

水流沿着唇边,滑向腮帮,落在床上。

林逾蓝连忙放下碗,捏起左手袖子替他擦起脸上水迹。

“你别不说话啊,喝一点水啊,你嘴都干起皮了。”

卫陌合上眼睑。他感觉有些烦。在他想一个人呆着,去怀念父母家人舔舐伤痛的时候,有一个人在身边看着,耳边吵着,让人心燥。

“你不要伤心啊。”

如何能不伤心啊,你又没有失去家人,只会装作一脸怜悯的样子,说一些空洞的话来给人听。

“你这样子,让你爹娘知道了,他们在天上就不难受吗?”

所以呢?我该表现的一脸无所谓,该吃吃该睡睡,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笑嘻嘻的和你谈天说地,说我没事吗?

“你要好好的,这样以后才有希望去报仇啊。”

报仇......报仇!

卫陌陡然抓住林逾蓝的手腕,睁开双眼,直视着对方眼眸。要唤醒一个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转移他的情绪,给他树立一个目标,摆脱出来。

林逾蓝其实自己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见卫陌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被他骇人的目光锁住,先是一惊,转而害臊起来。

便在刚才,孙平也曾抓住自己的手腕。但从小到大,历来只是一些熟悉的长辈拉过自己手腕,哪里有这种同龄少年触碰过自己?

“你......快把手放开。”

“果然是个无赖!”

卫陌原本浑浑噩噩,突然一股清明冲入脑内,连忙撒开手,对林逾蓝说道:“谢谢。”只是嗓子蠕动,一股干燥火燎的撕痛,显得整个声音低哑难听无比。

林逾蓝缩回左手包在袖子里,坐正身姿,低头斜着眼瞥了眼卫陌:“你能好好地就好。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受。就是我,只要想一想,哪天要是我爹娘走了,心里就揪的受不了。”

“但人总要活着啊,活着才有希望。总不能因为伤心,戚戚哀哀的,让仇人高兴吧。仇人又不会良心发作一头撞死,给你爹娘赔命。”

“是,活着。”卫陌用力咽下一口口水,湿润着干渴的嗓子,好不容易开始正常的说话,只是声音依旧嘶哑。

林逾蓝拿起杯子,又去倒了一碗水。这次不在小心翼翼,脚步也轻快起来。只是转身准备回到床边时,发现了笼着袖子,笑眯眯站在门口的肖敬微。

“三师叔!你怎么偷听人讲话?”

“啊?我没偷听啊。”

“你就是偷听。”

肖敬微呵呵一笑,走上来接过水碗,伸手想拍拍林逾蓝的脑袋,却被少女矮身躲过。林逾蓝跺了跺脚,风风火火的冲出门去。

“嗯,挺好的。”肖敬微望着少女的背影,眯着凤眼,也不知道思量什么。

“伤口还疼吗?聊聊?”

肖敬微坐到刚才林逾蓝的位置上,将水喂到卫陌口中。

卫陌喝下一碗水,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

“先生,请说。”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肖敬微伸出手指点在自己心口,“鄙人肖敬微,草字铭贤。是你三叔卫凌相交十余年的好友。”

“铭贤叔叔。”

“嗯。”肖敬微将手放下搭着自己小腹上。

“受你三叔所托,要护住你往后周全。原本我应该直接带你去太原的,但现在太原城内,诸子争位,晋王又心意难测,诡异非常。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之境。我不敢带你涉险,否则对你来说便是刚脱虎口又入狼窝。”

“小侄明白。”

“但我也不会甩手不管。我先跟你提几个地方,然后你自己斟酌决定。”

肖敬微正视这卫陌脸庞,见他没有排斥,便继续说道:

“其一,乘船出海,向南往江南吴越之地,我有个同门师弟,当下正在余杭安居。若能有他照拂,你的安全不成问题。”

“其二,依旧是乘船出海,折道向南,自潮州登岸,向西北三百里,到江东七十寨。那里没有官府,没有诸侯。东西绵延五百里的土地,只有绿林响马和一些躲避乱世的武林中人在那里结寨自守。以我的一点薄面,在那里没人敢为难你。”

“第三,便是出塞。塞外苦寒,各部落之间也有一些争端,我只能尽可能将你托给相熟的部落,但依旧有风险。”

卫陌观察着肖敬微神色,察觉到对方有一丝犹豫。

“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前两者需要沿着大河东去,一路穿过梁王地界;后者,直接向北走出晋王辖下,但日后到了塞外,你可能会遇到风险。”

特意点出“梁王地界”,就是在说,这一路直到抵达吴越海域之前,你都将会遭到追杀;

而如果向北出塞,在晋王下辖之所,绝对不会有什么风险,但在塞外,你的安全就无法保证——毕竟晋王针对的只是他的几个儿子,只要不与肖敬微这样的世子从属扯上关系,肯定不会出现意外。

这一点肖敬微没有说出来。

卫陌闭上眼睛,思量着肖敬微传给他的信息。半晌睁开眼睛,却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所以,我的仇人,就是梁王?”

肖敬微欣赏的看了眼卫陌,轻轻点了下头:“我想,仅仅一个梁王,并不足够抵上你一族血仇。给我两个月,最多两个月的时间,我会查清每一个参与你家中仇难之人。然后,给你名单。”

卫陌死命攥着手心,在床上挺起胸膛仰着头,两行苦泪从眼角滑下,咬牙说道:“多谢!”

肖敬微连忙轻手放在卫陌胸膛,上下替他顺气,再微微用力将他压回床上躺好。

“那么,你的答案?”

肖敬微见他情绪好转,轻声询问。卫陌却侧头说出了与答案无关的话:“我想回东临老家,收敛家人。”

“你知道,这不可能。”肖敬微摇摇头,又觉得这样直白,恐怕少年接受不了,补充道:“我已经安排山东的一些朋友,前往徐州搭救你的家人。如今虽闻噩耗,但他们一定也会尽人事,帮助收葬你阖族老小。”

因为尽了人事,所以就要学会听从天命。

“我明白。”卫陌听出了肖敬微话中意思,再度闭上眼睛思虑了起来,良久才睁开双目,对肖敬微回答:“向北。”

向东向南都要穿过梁王的属地,虽然只要穿过去,日后就能无忧的安顿下来,但这一路,无论是谁来护送他,都会承受无尽劫杀的风险;

向西,肖敬微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提议,必然有自己不知道但却被坚定排除的理由;

只有向北。哪怕向北之后,对他自己有着不可预知的后果。

肖敬微总算真正露出了一股欣慰:“你很好,真的很好。像极了你父亲。”

“叔叔也认识我父亲吗?”卫陌木着脸问道。

“并不认识,但也是神交已久。也听过很多他的故事,看过许多他的文章。我在江湖上虽然略有一些薄名,但依旧远远比不上令尊,哪怕他从来没有涉足过江湖。毕竟,那可是被昭宗皇帝恭请在御席上的对坐之臣。”

“是吗?我竟然都不知道,我爹那么厉害。”卫陌心中充满了懊恼自责,从小到大,只知道浑噩的过着日子,缠着堂兄,带着弟、妹想着法子作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打小不知愁苦,也从未想过替家中分担过忧虑。对父母最大的印象,就是七八岁后,父亲总是板着脸拿着棍子逼他读书:

“你不读书,长大怎么成人?道理和学问,全都在书里写着啊。”

“你不读书,将来想要怎样,凭什么本事吃饭?像你三叔,做个败家子,连你爷爷留的那么点私藏都拿出去败?”

“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你是要气死我才舒坦是不是?”

这大哥便是卫陌二叔那房的堂兄,从小就是卫陌几个兄弟姐妹的榜样,几位家长口中的好儿郎。以至于卫陌听得多了,便从十来岁开始渐渐疏远起他。

而母亲,在父亲训斥他的时候,是绝对不敢阻拦打断的。只能在父亲走开后,拉着他的双手放在怀里劝慰他。有时候见卫陌被打的狠了,就朝家里院子骂两句“老不死的,就知道捶人。”“哪天打死了,绝了后,我横脖子吊死,去下面找我老公公回来主持公道。”

肖敬微见卫陌神色游离,眼眶落泪,知道他肯定又陷入情绪里,于是伸手摇了摇卫陌手臂。

“既然你做好决定,我稍后便出门,寻一张马车,这几日就带你出发。只是你这身子......”

“无妨,我撑得住,随时可以。”

卫陌也知道现在所处的地方恐怕并不安全,越早出发越能省却麻烦。

“好。”肖敬微低头应下,转而又抬起头郑重承诺道:“此行短则一年,长则三载。届时我定然厘清太原之事,到时候便接你回中原。”

卫陌不再说话,努力抬起双臂,抱拳朝肖敬微拱了拱手。

肖敬微抓住卫陌双手放下:“如此,我便出去了。”

也不待卫陌反应,起身就向门外走去。可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卫陌的询问:“还没问叔叔,我家三叔现下可好?”

肖敬微一愣,立马回答:“尚无消息,不过我会尽快寻找。一旦找到,就让他去塞北与你汇合。”

“那,多谢叔叔。”

“卫陌,你很好。最起码比你那三叔要好。”肖敬微突然转身,展颜一笑,让人一看便感觉如沐春风:“你父亲一定教过你很多东西。有仁心,也果断,懂得取舍。”

卫陌木然的盯着屋顶,没有理会肖敬微的夸奖。肖敬微也不以为意,直接出去带上屋门。

迎头撞上站在屋外的秦烟。两者一人面带微笑,一人冷如寒霜,也不说话,相互点了个头示意。

肖敬微大步出门,去镇上寻找马车用作行驾。

秦烟一步来到门前,只听到屋内一声压抑的哭嚎。掀起衣摆,放轻声响席地坐下,怀抱一杆银枪,守护着一个少年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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