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云把两条腿搭在茶几上，背深深地陷进女人身体般柔软的沙发，伸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腰。

壁炉火焰的热量隔空舔舐着他的脸颊，李亦云感觉温暖极了，也惬意极了。

在这样一个狂风大作，看来随时都会下起狂风暴雨的夜晚，能够像这样躲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喝着蜜桃般甜蜜香醇的美酒，李亦云感觉很愉快，而且觉得没有什么更能让他感觉到愉快的事情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情此景应当有佳人相伴。在李亦云的想象中，每当狂风发出鬼魂一般的嚎鸣，或是拍打窗户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佳人便会害怕的投进李亦云的怀抱，两个人紧紧地相拥，做一些快乐享受的事情。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还真是完美至极，完美到不能再完美了。”李亦云不由得出声感叹。

“那样，哪样？”房间中的灰翼问道。

灰翼确实是一位女子，却不是李亦云想象中那样的小巧玲珑、娇声嗲语的女子。灰翼的个子很矮，像是还只有十三四岁那般——或许她真的只有十三四岁，李亦云打量着将灰翼全身上下都牢牢地包裹住的那身灰色的长斗篷。

斗篷的帽子一直遮掩到灰翼的睫毛，而下半脸庞上则被蒙面巾遮挡，整张脸上就只有一双眼睛暴露在空气中——不仅是脸，她整个身体就只有这双眼睛暴露在空气中。斗篷完全将灰翼瘦小的身躯裹住，为了方便行动，双腿处包裹的并不严实，但也被一条宽松的灰色裤子与一双高跟靴子照顾得好好的。袖子很长，简直和林隐的差不多长了。但林隐至少还有把手伸出来让大家看到的时候，而灰翼即使把手伸出来，手上也有用灰色羊毛织成的手套，只有十根手指的上方露出来一点。

她的皮肤很白。这是李亦云从这十根手指与眼睛处的肌肤中推断出来的信息，而除了这点，再看不出任何特征。

能够与林隐在飞檐走壁上一较高下的，李亦云知道的人里面就只有灰翼这一位——因为这一位是会飞的。她不说废话，行动干净利落，执行力强，虽然智谋稍有欠缺，但谨慎冷静的性格帮助她弥补了不少。她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好伙伴，但却不是一位寻欢作乐的好搭档。

李亦云开始后悔为什么今天没有在路过怡红院的时候干脆住下来算了，而要回到这个没什么生气的家里，与一个看不见脸、看不见胸、看不见腿的矮女人待在一起。

“顾轩瑾把冰霜的妻儿都抓去了。”矮女人平静地说道，似乎根本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如果冰霜开口……”

“抓去就抓去，开口就开口，”李亦云毫不在意地说道，“我怕的就是他不开口。”

灰翼歪了一下脑袋，要让她的小脑袋理清其中的道理需要花一些时间，但是李亦云也并不打算向她解释，而是接着说道：“以顾家的手段，他开口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趁着这个时间，我们正好可以执行下一步。”

“下一步？”灰翼重复了一遍。

“对，下一步，”李亦云摇晃着酒杯，眼神锐利了起来，“深渊的持戒人必须了解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

或许他不了解也行，这是李亦云没有说出口的话，但他必须停止一直以来漫无目的孤云般地游荡，他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

“林隐的话，或许他们已经到了。”

李亦云很快明白了灰翼的意思，因为他听到雷声轰鸣，还有墙壁倒塌发出的声响。李亦云虽然承认自己作恶多端，却也自认为远没有到老天爷要急着在临近冬天的深秋拿雷电劈死自己的程度。

有“客人”来了。

几分钟之前，李亦云的宅邸，围墙外。

顾轩尘抬头张望着狂风卷积乌云，低下头时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天气很不好，这让这位温室中长大的贵族少爷很不开心。

即使是身份地位不同、能力大小有差，人们也总是会有着共通性。比方说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没有人会不喜欢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伸懒腰，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热茶的。

“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吗？”林隐注意到了同伴的低落。

而顾轩尘则翻起了白眼：“会喜欢这种天气的家伙，就只有你这种怪人了吧？”

“也许吧。”林隐未置可否。

李亦云的宅邸坐落在距离帝都一个小时路程远的郊外。他在那里占有很大的一片农场，而他的居所就在农场的中央，用三米高的围墙围起来，围墙上端的尖刺直指天空，想要刺穿每一位欲途翻越的盗贼的脚掌。

在顾家，林隐得到了李亦云家宅的精确情报；而通过混迹于酒吧等场所的情报贩子，林隐知晓除了原有的家臣之外，现在还至少四位优秀的佣兵在为李亦云效力――其中的两个都曾经与林隐有过或多或少的接触，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那么，你有什么计划吗？”林隐问自己的同伴，本身今天前来夜袭李亦云家也是顾轩尘的主意。

只不过虽然顾轩尘美其名曰“给他点颜色瞧瞧”，但冲着他的兴奋劲儿，倒更像是最近没怎么胡作非为，捣乱搞事的天性被压抑着，打算在今天学齐天大圣大闹一场。

“计划？什么计划？什么计划都没有！”虽然两个人紧贴在一起，但顾轩尘依旧选择在狂风中拼了命地大声喊叫，营造出一种“风很大我听不清”的小说中的氛围。

“喂——”看到顾轩尘这副模样，林隐真是又气又笑，说了个“喂”字也完全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好，最后只得踢了顾轩尘一脚。

“放心，有我呢，”顾轩尘拍拍胸脯，仿佛成竹在胸，“世事万变，凭借计划是完全行不通的，我们必须随机应变。这就是我的风格。”

“好，好。”林隐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抬头去看围墙的上方。

三米高的围墙在“飞翔的林隐”面前就跟小孩子搭的积木似的，林隐将挂在腰间的魔法绳索拿在手上，这根绳儿两端都附有魔法，可以轻易地附着在绝大多数物体的表面。

在魔力的作用下，即使是在无月的黑夜中，绳索也散发出萤火虫般的微光，很是好看。但是在林隐心里，如果能把这层魔法荧光也消去的话，这根绳儿就真的是完美无缺的宝物了。

深渊的魔戒能让林隐直接从深渊中汲取魔力，可惜林隐不是顾轩尘，没有后者的天赋。林隐的天赋只能说是平庸，而努力更是不及。一千五百年来被世界奉为至宝的深渊之戒，在林隐手中也不过只能使他的身体更加轻盈、动作更加灵活、力道更加猛烈而已，完全从一个拥有无尽潜能的强力法器转变为了一个辅助工具。

“哇哦，你带了绳子来。”顾轩尘还在那边惊叹着一件完全不值得惊叹的事情，林隐已经紧握绳索，几下兔起鹄落，已经翻越高墙，落在了李亦云家的庭院中。

“挺不错的嘛，现在看我的！”顾轩尘说道，从法师长袍的内衬中拿出他那根半条手臂长短的法杖。

林隐刚刚在庭院地面上站稳，手指上的深渊之戒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这样的异动让林隐瞬间警觉，只有在面对强烈的魔力涌动时这枚戒指才会这样发出警告，而顾轩尘正是拥有这种能力的魔法师。

“狗屎！”

一句粗口脱口而出，以林隐对顾轩尘的了解，后者想要强行闯入的心思一瞬间就被洞悉。而林隐还来不及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围墙外面的天空短暂地被耀眼闪亮的雷电照亮，光明转瞬即逝，但是雷电的轰鸣声与墙壁被破开的声音却顺着空气一直向着四周传播。

透着墙壁被破开激起的尘土，林隐看着顾轩尘一边把自己的那根半条手臂长短的魔法杖插回法师长袍的内侧，一边若无其事穿过缺口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俨然一位德高望重的魔法大师，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拍打身上的灰尘。

“看来这下没办法继续静悄悄地潜入了。”林隐无奈地摊开手。

顾轩尘对着林隐眨巴了两下眼睛：“我们本来就没打算要潜入进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