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良马逐，利艰贞。

姜谦一气将野果吃完，便起身在洞室中转悠开来。他这次长了记性，没有再去招惹乘黄。山洞不大，不多久他便一圈转了下来，却愕然发现整个洞室竟然完全没有孔洞裂缝，所有洞壁地面浑然一体，且完全没有刀削斧凿的痕迹，甚至连石床、石桌、石凳也与地面紧密相连，没有意思缝隙，陈设简单却异常干净。

石壁泉眼中水流不息，但是下面水池却没有溢水而出，水面始终保持在比地面低半尺左右的距离。水池旁边多了几株两米多高的藤蔓，使得单调冰冷的洞室多了许多生机。姜谦记得之前洞室内并无植物，且他曾被藤蔓折磨许久，对其印象深刻，明白这些藤蔓十有八九是从自己身上长出去的，心中生出些许莫名的情绪。

姜谦伸出肥嘟嘟的双手，置在泉流之下，感受着水流的冲洗，只觉得这泉水清冽却不冰冷，一股舒爽的沁入身心。他默然片刻，又坐在了水池边上，将双脚濯洗干净。姜谦仔细向池水深处探看，发现池水虽然清澈，但是越往深处变得越为幽暗，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姜谦在穿越前自小便生长在干旱少雨的黄土塬壑，村中山脚有一条小溪，最深之处也没不过膝盖，所以也就无处戏水玩耍，更无法学会游泳了。此时眼见这池水深浅难测，姜谦现在仅仅三岁孩提的身体，自然也没有跳入洗浴的冲动。

室顶那支散发明亮却不耀眼光芒的枝木应该叫作“迷榖(gǔ)”，姜谦穿越前在山海经中见过非常相符的描述“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花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

迷榖的光亮所及仅限石室之内，因为姜谦沿着室壁仔细寻找都没有发现出入石室的洞口。姜谦这已经不是自己以往常识可以理解的世界，便不再纠结洞口所在，而是又转身看向乘黄。

姜谦磨磨蹭蹭、蹑手蹑脚地走到石床之前，小手缓缓抬起又放下，如是数次，暗暗叹了一口气，垂着脑袋靠坐在石床之下。

隗羽其实一直假寐，自从遇见那襁褓中的婴儿，一时心善将其救入这洞室，之后的变故真是让自己始料未及。姜谦鬼鬼祟祟的动作她其实都了然于心，心中好笑，之前对于这个小不点的怨气又消除了几分。

乘黄一族居于西海之外白民之国，乘黄先祖灵智初开时与炎帝神农氏相遇，神农喜欢先祖的懵懂纯良，乘黄先祖则喜神农智慧和善、豁达豪迈，遂结伴同游。

神农即炎帝位后魁隗氏政权、史皇仓颉氏政权、少典轩辕氏政权和九黎蚩尤氏政权也相继崛起，五大集团为争当霸主帝位，相互侵略攻伐。阪泉之战失败后神农退出帝位之争，率族人迁徙江南，以医为业，救死扶伤，深得当地百姓厚爱。

乘黄先祖心性则淳朴天真又不谙世事，偶尔为救弱小招惹麻烦也都是被神农随手处理。乘黄感激神农的相知相救，便作为他的坐骑，供其代步。神农氏出于魁隗氏，遂取隗作为乘黄先祖之姓，为其取名隗朴。

隗朴跟随神农参加了大小数十次战斗，其中便包括阪泉之战和逐鹿之战这两大神战。神农落败后担心自己无法再庇护隗朴，便诓其去西海之外择地而居以为后路。

隗朴一路西行，后定居于白民国，世代繁衍。

乘黄一族虽然寿命可达两千余岁，但是生产困难，子嗣不显。隗羽是隗朴第八代玄孙，年龄还不到三百岁，心智大概和人类十三四岁的孩童相当。由于意外，才离开了从小生长的位于白民之国的狐隐山谷，来到这万里之外的雍国深山中。

隗羽眼见这小不点有趣可爱，便不再假寐，起身扭头看向姜谦。山洞中突然响起了如黄莺鸣啼般悦耳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姜谦一惊一怔，继而狂喜，他噌的一下扭身站了起来，两支胳膊支在石床边缘，漆黑而明亮的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隗羽，喜笑颜开地说道：“是你在说话吗？好神奇呀！你竟然会说话！你好厉害呀！”

隗羽被姜谦的反应弄得有点无措，只好又冷冷地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姜谦，我叫姜谦。神兽大人，你呢？你叫什么？你是怎么说话的呀？我怎么没看见你张嘴啊！”姜谦明显进入了极度兴奋的状态。

隗羽听到“神兽大人”这四个字好不容易平顺的心情又是一阵气滞，语气越发的冰冷，道：“姐姐！叫我姐姐！”

“嗯嗯嗯！姐姐！姐姐！姐姐你好漂亮啊！姐姐你的声音好好听啊！姐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还有，还有，你是怎么说话的呀？”

隗羽的气瞬间又消了大半，有点无奈地道：“我叫隗羽，但是你只能叫我姐姐。还有，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我的神识将我想说的话直接映射到你的意识当中。你听到我说话是一种错觉，其实你的耳朵什么都没有听到。”

“哇……好厉害啊！那个……那个……我可不可以学呀？”姜谦眼睛里的渴望都快溢了出来。

“当然不可以。”隗羽乜了姜谦一眼，说道，“这是我乘黄一族的特有的技能，百岁以后自动觉悟。当然你们人类也有类似的技能，但是必须得有极深的术力才能够学习。”

“额……”姜谦表示很失望，不过他的神情又突然兴奋起来，“那你可不可以叫我那个、那个，嗯……就是那个突然从身体里长出很多藤蔓，在身上缠呀缠，最后变成一个笼子的法术？”

隗羽直接无视了姜谦期待的眼神，厉声道：“闭嘴！我为什么要教你这个教你那个的？再说个没问个没完没了，我就让藤蔓从你嘴里长出来，然后把你的嘴给缝上！”

姜谦扁着嘴，乖巧地闭上了嘴，心想狐狸姐姐的法术好神奇，竟然可以把说话的语气都直接映射到自己的意识中。

隗羽见这个小家伙终于消停了，又说道：“现在我问，你答。你是谁？是怎么来到洞外绝壁上的？”

姜谦神情一黯，开口沉声把意识中此世小谦儿的经历简略讲了一遍。一直讲到父母祭坛相救，又到南山绝壁坠崖，姜谦的眼中又泛起了些许晶莹，稚嫩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姜谦在地球上时就有些孤宅，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此时却发现自己有些活泼好动，尤其是见到了山传说中的山神、乘黄，以及他们施展出来的法术，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只是心里一想到要与地球上所有的人与事彻底绝隔，或者是此时小谦儿的父母为救自己而亡，心中悲戚之意便难以抑制。

隗羽听着姜谦的讲述，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神情也黯淡了许多，见姜谦不在叙说，有意打断这静默的情形，便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意思是你本来是半岁婴儿，我虽接触人类不多，但是也非常清楚，姑且不说半岁的婴儿了，就是像你现在这两三岁左右的孩童也该是懵懂少知的样子，根本不可能像你这样成熟聪明。”隗羽说着说着，眼神就逐渐犀利起来，炯炯地盯着姜谦。

姜谦沉吟半晌，说道：“你也许不会相信，但是我只能说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估计在有生之年也很难弄清楚了，现在我也很难给你解释清楚，也无从开始解释。你可以认为我是生而知之吧。不过请你相信，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真的并非有意对三番几次就我之人有所隐瞒，且等我对这个世界了解的更加清楚，我会尽力用你能够明白的方式向你解释。”

隗羽静静地看着姜谦片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辞。

姜谦等了一会，见隗羽不再问话，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姐姐，我刚才查看过了，这石室没有出入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呀？”

隗羽前爪微微一抬，一道黄色气息溢出，一闪没入一侧室壁之中，只见室壁上隐现出一扇石门，缓缓沉入地中。洞顶迷榖(gǔ)将门洞之外数尺的地方照亮，再往外就是一片漆黑了。

“室门需术力开启关闭，防止禽兽蛇虫进入。”隗羽说着，从石床一跃而下，缓步走出室门，门洞外面便亮起了和迷榖一样的光芒。隗羽回头又道：“我出去一趟，你若是无聊，可以去另外一间石室看看，只不过里面的物什切记轻拿轻放，若有损坏……”说完便一闪而没。

隗羽没有说损坏的后果，但是从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和那冰冷的眼神，姜谦就知道后果肯定非常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