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
二人又等了一会儿，估摸曹克一行人已经走远，便准备出去，却突然发现一“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祭坛之上。说他是人并不恰当，他长着牛的身躯，没有牛头，在牛脖子以上是男性人身。他身体健硕，肌肉隆起，人身部分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黑亮的头发松散得披在肩上，四十来岁的样子，脸庞方正，天庭饱满，眼睛炯炯有神，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望向钟瑾二人的藏身之处，道：“两位侠士可否现身一见？吾乃南山山神——屼(wù)白。”
钟毅和瑾瑶对视一眼，起身走向祭坛，在距离祭坛约十来步的距离停步，向屼白作揖行礼：钟毅左手握拳，右手成掌，置于胸前，身体微倾；瑾瑶左右手姿势互换，同样是置于胸前，身体微倾。
屼白含笑，身体微倾，颔首还礼。
钟毅目光直视山神，尊敬却毫无谦卑退缩之意，朗声说道：“山民二人能亲睹神君真颜，不胜荣幸！”
“足下尊为钟山族少族长，撼山军旅帅，贤伉俪更是贵为雍国王女，岂可以区区山民二字相称！能够与二位相识，亦是屼白幸事！”山神寥寥数语便道尽了钟毅和瑾瑶的身份来历。
钟毅和瑾瑶对视一眼，心中诧异，知道对方十有八九已经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依旧是钟毅回道：“身份尊称已是往日荣耀，现在于我夫妻二人来说都是桎梏枷锁。”钟毅顿了顿有道，“山民今日疑惑重重，能否请教神君，能否解答一二？”
屼白道：“但问无妨。”
钟毅又施一礼，道：“今日祭祀异象连连，我俩自诩经历见识都算不薄，但却对今日所见景象闻所未闻，尤其是能够让人进入空明顿悟状态的情形，对于我等凡人更是千载难逢的奇遇，为何会在今日发生？”
“如若我说你们今日所见所闻才是祭祀吾等山神时真正应有的情形，你们一定难以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此种原由也非不可或言的辛秘，告诉你等也无妨。”屼白似是颇为健谈，继续说道，“很久以前，祭祀山神时牲畜、美酒等物都属于丰富祭品的点缀之物，并非不可或缺，真正关键的祭品是一块璞玉。这玉石不是你们寻常可见的㻬琈之类的玉石，而是或具有奇异能力、或含有巨大能量的一种玉石，我们称之为五色石。传说为盘古大神身陨之后，骨髓所化，蕴含极为精纯的混沌原力。人们用五色石祭祀山神，山神便施以神通为人们开发灵智，算是一种互惠互利的交换。只是五色石太过罕见，而山神基于某种原因，本身就负有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辖内民众的职责，如若民众使用五色石祭祀，则山神甚至还会折损自己的一些修为，尽可能得保护辖内民众不收伤害侵扰，保证辖内能够风调雨顺。
五色石太过稀少，即使在远古时期，每年祭祀能有三两块便算是很多了，往后便越来越少，一直到千年之前，每次祭祀时在华山主峰有一块宝石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而最近一千年则一次宝石都没有出现过。人们为弥补祭品缺陷带来的不足，才会在华山主峰祭祀时使用太牢之礼，凑足了那么多三牲、美酒和玉器。”
钟毅和瑾瑶面面相觑，却是瑾瑶忍不住开口：“神君的意思是，我儿出生所携之玉”她顿了顿，艰难地继续道，“是……五色石？”
“没错。但宝石稀少，我尚不能判断给宝石具有何种功效。”屼白点头确认道。
钟毅和瑾瑶心中都是一沉，二人都是极为聪明的人，明白如果没有乾儿随身携带的五色石，则这屼白山神十有八九懒得出现在这里，二人带走乾儿也应该没有太大阻碍，然后那五色石如此稀罕珍贵，屼白又施展神术让众人顿悟作为回报，势必不会再任由二人将乾儿带走。
“不知神君如何得知我夫妻二人的身份？”钟毅压下心中不安，又问道。
屼白也不隐瞒，说道：“我等数十名山神自有沟通交流之法，平日里闲得无聊，便会相互聊一聊辖内所发生的奇闻轶事，以作下酒佐菜。贤伉俪二人相互爱慕却为人所害的事迹早已传遍诸山神。姜旅帅率千余撼山军悍卒英勇作战的风采均被钱来山神屼首看在眼里，屼首对姜旅帅称赞不已，颇为心折。后姜旅帅被人设计，粮草断绝还受困于数倍敌军包围时，屼首受规则限制不能出手相救还为此甚是遗憾。还好姜旅帅最终脱困，甚幸甚幸！”
屼白又看向瑾瑶继续说道，“王女自幼聪慧，凡事都能举一反三，颇得王上喜爱。更为难得的是，王女似乎天生对术力感应灵敏，早早便能够修习王族术法，且功力一日千里，被称为天之娇女，爱慕追求者众多，后与姜旅帅相知相守，神仙眷侣，令人羡慕。后误服蓇(gū)蓉(róng)之毒，幸甚终得麒麟之子。”
瑾瑶期寄的等着屼白，颤声说道：“既然如此，神君能否放我儿一条生路？五色石我儿命薄，无福享有，神君为此也施展神通，肯定便留于神君。我们只求带走我儿，深山老林，只求安然度日，恳请神君贵手！”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又何尝愿意伤害小小无辜孩儿性命。只是其一，祭祀礼仪限制，我虽是受祭之神，但祭品是沟通人神契约之印证，礼仪已毕，人神共证，不可轻改；其二，两任国师谶言之事关系重大，事关国运黎民，难以通融 啊！”屼白语气依旧温和，但言语之中的意思却非常坚定。
钟毅和瑾瑶对望一眼。瑾瑶神情悲切，衣袖轻遮口鼻，两行眼泪珠连而落。钟毅则开口道：“神君高义，能否让我二人再见孩儿一面，将来以慰相思之苦？”
屼白侧身说道：“舔犊之情，当然可以。”说完右手一挥，襁褓下面的玉石就突然隆起，向钟毅和瑾瑶的方向波动而来，如同波浪一般。襁褓在玉石的波动下快速向前移动，在经过屼白的时候，屼白手中黄色光芒闪现，乾儿颈部的五色石倏得飞出，落入屼白手中。襁褓的前行的速度则丝毫不减。
钟毅和瑾瑶快速几步奔向祭坛旁边，刚好此时祭坛上最后一处隆起落下，襁褓稳稳停在了祭坛边缘。
瑾瑶迅速抱起襁褓，看向里面的乾儿。钟毅捧手欲拜，屼白一手握着五色石，眼里的激动之色难以压抑，一手微摆，示意钟毅不用多礼。突然，一道白光从钟毅握拳的右手中飞出，激射向屼白人牛身体相交之处。屼白此时注意力全在五色石之上，两只手都悬在半空，全然没有想到钟毅会突然发难，本能地后蹄发力，前蹄用力一踩，牛身直立而起，两只前蹄迎向白光。只听“锵”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叮当”两声，白光被拦，落在了地上，正是钟毅刚才顿悟时刺向自己的匕首，不过此时已然成为了废铁。
而瑾瑶在钟毅挥手的一瞬间抱起襁褓，右脚在祭坛边缘一蹬，左脚发力，倏然向外跃出。
屼白又怒又惊。他反应迅速，于电光火石之间挡下了匕首，况且他的四只牛蹄是身上最坚硬的部位，纵然钟毅发出的匕首锋利无比，又有术力加持，却依旧只是对两只前蹄造成了轻微的伤害，略微会影响行动的速度而已。他惊的是钟毅会突然出手，而且竟然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即使是轻微的；他怒的也是钟毅竟然敢向自己出手相害，难道现在的山神神威已经是凡人可以侵犯的了吗。
屼白的两只前蹄落地，祭坛边缘便突出了两条如标枪般的玉石分别射向钟毅和瑾瑶。钟毅的右掌泛起凌冽的白色光芒，立掌成刀，劈向玉枪。玉枪前面一截应声而碎，前突之势稍缓，但依旧快速地刺向钟毅右胸。钟毅左掌同样泛起白光，挡在右胸前面。玉枪势大力沉，顶着钟毅向后拖行了四五丈距离方才停止。
瑾瑶方才一跃三丈有余，玉枪刺出时瑾瑶一跃刚刚落地。她落地瞬间，脚底黄色光芒一闪没入地下，当她屈膝发力准备继续向前时，玉枪已经射到身后不远，此时瑾瑶身后凸起一块半米厚的岩石，挡在了玉枪飞行轨迹。“轰”的一声巨响，碎玉碎石四散纷飞。瑾瑶受玉枪余势冲击，一个踉跄，向地面扑去。瑾瑶强扭身形，背部着地，怀里依旧紧紧地抱着襁褓。
从钟毅突然发难到两人几乎同时倒地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钟毅和瑾瑶相视一眼，同时起身向昨日来时的小径冲去。
瑾瑶起身的一瞬间双手土之气喷涌而出，一层肉眼可见的黄色光芒将襁褓包裹，并绕过瑾瑶后背，将襁褓束缚在瑾瑶胸前怀里。两人倒地距离本就相近，钟毅起身后急速靠近瑾瑶，伸手在襁褓上一拍，襁褓外面的黄色光芒颜色变淡，却在原有的敦厚之感中又散发出金属的质感。
在他们起身的一瞬间，屼白两只前蹄又是往祭坛玉石上狠狠一踩，十多根玉枪呼啸而出，射向二人，其中五根玉枪射向二人要害，其它玉枪则封锁二人的躲闪空间。
钟毅左手扶着瑾瑶的腰背，右臂金之气涌出，瞬间化为直径两尺多的银白色的盾牌。瑾瑶不管不顾，只管径直前行。钟毅右臂快速挥动，当当五声挡住射向两人要害的五根玉枪，右臂上的盾牌在玉枪猛击下消散，右臂狠狠地掼在自己侧肋，猛地向前，他顺势左手用力推送瑾瑶，瑾瑶借势前突，远离的速度更加迅疾。
钟毅一口鲜血喷到瑾瑶后背，脚底踉跄两步便调整过来继续奔跑。
屼白此次施法虽然准备更加充分，但玉枪威力却较上一次更加不如。一是因为他为了封锁二人的躲闪空间，射出的玉枪数量是上次的六七倍，威力自然不如；而是二人已经距离祭坛更远，玉枪的威力更远，钟毅的反应时间也会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