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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初夏(3)

妙锦传 鸳鸯乾符 3408 2020-06-16 19:20

  

“杨学士的话不是这个意思。”杨士奇觉得陈瑛的话有些扎耳朵,就连御座上的永乐皇帝也在微闭着眼睛,牙齿反复摩擦着,一股隐忍着的怒火充裕在脸上。

陈瑛懒得管对方是为同僚开脱还是在狡辩,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桌子,瞪视着同样表情严肃的解缙。在瞟了一眼杨士奇后又说:“那你们刚刚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尊训令,什么叫有违礼制?我倒想问问你们嘴里的礼制到底是什么!古人以礼义为纪,用以正君臣,笃父子,睦兄弟,和夫妇。你们这样搞,究竟合乎这上面的哪一条?离间宗亲,扭辩君臣,这难道就是你们嘴里的礼制?”

解缙似乎还想开口说什么,但被杨士奇拉扯了一下袖子。陈瑛的话可谓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在这御前会议上虽然大发雷霆,但也看得出来其主要用心根本就是集中在内阁。紧张的氛围里就连空气也变得凝固,所有人都把目光定格在这位都御史身上。

“我之前还纳了闷了,一个被革了职的都督副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私自在自己的衣服上绣刺云龙。现在我明白了,依我看,在这大堂之上,有些人就是去年耿炳文意图谋反的后台!”

“满口胡言!”解缙实在忍不住陈瑛这种似是而非的做派,好端端的一次御前议事,却被陈瑛搅得乌烟瘴气。内阁自成立以来还不曾有过这样的侮辱,若他们是耿炳文的党羽,那这朝堂之上,岂不人人都成了衣冠禽兽。

“那我倒想问问解阁老,究竟是谁挑唆锦衣卫去给圣上密报国公之女用度奢靡的?”陈瑛双手扶着桌面,身子特意往前探出去。对面那几位内阁大臣在这个时候却沉默了,六部尚书们都开始左右相看。永乐皇帝看见手底下这帮大臣们的动作,眼神里充斥着暴虐神情。陛下的心里想的是什么陈瑛不知道,但是看到这样的表情态度愈加的张狂不少,“怎么!都是学富五车的正人君子,敢做不敢当!”

“朝廷是大明的朝廷,不是你陈家的菜市场。天下苍生,君臣之事,本为天地正源。容不得他人本末倒置,欲盖弥彰!”杨荣鼻子里出着冷气,就连话音都有些颤抖。而陈瑛听完后却哈哈大笑,“你也配跟我谈天下苍生这四个字,整个大明都司的巡察都是压在我的身上。而你们却官官相护,对派下去的御史威逼利诱,严防死守。我看也不用查了,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之徒就在这朗朗乾坤之下站着,一个就是你解缙!”陈瑛用手用力的指了指首辅大臣,又说:“另一个就是你杨士奇!”手指一晃,马上又指着杨士奇。

“你们看不得陛下的亲戚,看不得为我大明朝鞠躬尽瘁的户部尚书。因为他们阻碍了你们挟天子以令诸侯,因为他们的心是向着陛下而不是你们内阁,所以你们就不择手段去打压他们。”

陈瑛狠狠的呼出一口气,被他点名的户部尚书郁新此时正在最边角的座位上闭着眼睛。斑斑银发被梳理的整整齐齐,饶是如此,也依旧掩盖不了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年斑。

永乐皇帝仔细打量着郁新,他的呼吸骤然有序,背也稍稍有点弯曲。不知道是把刚刚众多臣僚辩驳的话语全听进去了,还是年老衰弱,在这会议上入睡了。“郁尚书,你觉得如何?”永乐皇帝并没有理会陈瑛这副慷慨激昂的样子,而是把问话丢给了郁新。究竟是试探还是真心求问,所有人都不知道。

吞下几口唾沫,又蠕动了嘴皮的郁新就这样坐在位置上,双手拱起回答永乐皇帝:“臣惶恐,悉听尊便。”

永乐皇帝直着身子走下来,扶着大堂中央那尊精致琉璃的香炉盖子说:“就先到这吧,诸位大臣也有些累了。除了郁新,其他人可以先退下。”

目送着两排臣僚匆匆退出大殿,永乐皇帝又直径走到大门前。双手举过头顶的时候,微风把两臂的袖管也吹得向后摇摆。指头交叉在一起,正对着太阳的时候皇帝依旧觉得这阳光有点刺眼。

太阳好啊,普照万物,生生不息。天下子民有了这太阳才得以丰衣足食,也只有太阳才能让田里长出稻麦谷物,人人都尊敬它,爱戴它。可有多少人知道,这太阳的阳光却能把人的眼睛刺瞎,温暖大地的背后却时刻暗藏着颗粒无收的干旱。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永乐皇帝回过头质问郁新,语气上也稍微缓和。不过端坐着的郁新却并没有搭话,旁边的内官又提醒了他几句,郁新还是那副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永乐皇帝大步走回殿内,俯下身子继续问:“朕知道他们在斗法,朕现在只想听真话。解缙他们是否与耿炳文有联系,还有徐淑人,还有太子之位,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联系?谁的话朕都不想听,只想听你说的。”

郁新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艰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腰杆还没等弯下去,永乐皇帝连忙用手扶着郁新的身体。“皇上是我大明朝的皇上,皇上的心里装的是千万家。自然也能分辨得出千万家的是非,臣年老体衰,解阁老说的对,请陛下准许臣告老还乡。”

永乐皇帝赶紧唤来旁边的内官搀扶郁新,自己在这殿堂之中悠闲漫步。郁新走的很慢,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的,扶着他的内官总是叫这位尚书走慢点。“你在害怕什么,是解缙还是陈瑛?”等郁新的脚尖快要靠在门槛的时候,永乐皇帝又突然问到。

停下了步伐的郁新转过身跪在永乐皇帝身前,他知道这已经是皇上在向他摊牌了。只要自己说出来,那么紧随而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皇上,淑人也好,世子也罢。他们和皇上都有血骨之亲,削骨还父,削肉还母这种事老臣做不到,皇上也做不到。朝廷不能没了臣工们辅佐,大明朝也不能没了皇室宗亲,这些事情,臣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永乐皇帝说:“不管他们怎么样,郁老你不能走!你是个干实事的,朕不会也不许让他们来打搅你。郑和马上就要出海了,白花花的银子还要有人给朕筹集。”郁新接过门头内官递来的拐杖,佝偻着的腰背也稍微往前挺直,再看外面的风景时郁新只觉得与刚刚大殿上的那种肃杀寒冷有着天壤之别。

已经湛蓝的天空,夏日里的午后总是会在清爽风气里给人以惬意的感觉,盛露的光明,泛白的细云轻摇其上。而金坊琉璃之下,已经参差于两行的宫女贵妇们则开始有点无聊起来,窃窃私语者有,谈经论道者有,戏谑风尘者亦有。

徐妙锦从坤宁宫出来后就在后廷中闲逛,偶尔见到她的命妇们用圆扇捂着嘴支支吾吾的细声嗲笑。徐妙锦虽然在表面上努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心里却羞愧的不成样子。这些常漫步于后宫的公爵望族宗室无非就是看到皇后的妹妹就忍不住磨嘴皮子,更有甚者说她到了徐妙锦的这个岁数,自己的儿子都能撒丫子满地跑了。

“姨娘别理他们,不过是一群不涨见识的妇人罢了。”一只厚重的手掌猛然压在徐妙锦的肩膀上,等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人身材高大,深红色披风随风起伏。再细细察看,来人的眉目与姐姐有几分相像,他用手拍了拍自己身上光照明亮的大汉将军甲,挥舞马鞭指着那些贵妇用不容辩驳的口气命令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母后最恨后宫之人搬弄是非。汝等若是再让我听到对姨娘有不敬之语,我定要到母后那里去告你们的状!”

那些被呵斥了的贵族少妇们像躲瘟神一样逃开了,徐妙锦笑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皇次子朱高煦吧?”他的面相随了姐姐,徐妙锦也是仅此判断出来的。

“姨娘眼光很是厉害,我本在虎贲左卫排练军丁。后听姨娘进宫才特地赶回来,只是在这里巧遇也有些尴尬。”朱高煦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都是那些嘴碎的妇人,我是听了他们的闲言碎语才识得姨娘身份。”

朱高煦脸上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小姨,但也听人们说过他小姨是嫁不出去的老女人。不过徐妙锦倒是不在乎这些,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朱高煦与旁人所说的形象差别略大。

“那你找我干什么?”徐妙锦笑着问朱高煦,此人与他哥哥朱高炽相比却要实在得多。关于这个侄子的印象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要比那朱高炽高出一截。

朱高煦笑得很爽朗,当即吐露,“我听闻这次姨娘是从浙西回来的,而且还斩杀了不少倭寇。我最喜欢上阵杀敌之人,所以特来拜会一下姨娘。”

徐妙锦笑得更加灿烂,不过也摇摆着头。这大侄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如此厚实之人却被言传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凶恶之徒,徐妙锦觉得对他也有些不太公平。但转念一想,徐妙锦又发现这其中的微妙。

朱高炽饱读诗书,自然和文臣们亲近一些,而朱高煦又好武,与武将们合得来。自宋以后,扬文贬武的风气就一直尾大不掉。朱高煦的名声,说不定就是被那些儒生大臣们给传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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