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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临清月 顾清竺 3872 2020-06-13 10:37

  

只见容浔抿了一口毛尖,拿起桌上的字帖,“几日不见,佳佳的字,长进不少。”

——

“呵呵呵,公子过奖了。”清越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得看不清是几个字的字,感觉自己忽然又回到了高中的语文课堂,回到了那个别人写完一页字帖两小时、她写完十分钟的时代,于是,她一把夺过纸藏在身后,意欲转移话题,“春节都还没正式结束公子怎么就有空来了?不多陪陪父母吗?”

容浔笑着摇了摇头,替清越将乱糟糟的书案收拾整齐,道:“家父家母喜静,过了年初一后便上山礼佛了,我也不喜整日待在家中应付来客,想着这里倒是清净,节日里肯定没有客人打扰,便觉得,还是早些回来钓钓鱼更舒坦。”

清越眼见容浔将书案上乱摆放的笔架、砚台、宣纸一样一样的放好,低头瘪嘴暗忖这家伙不懂什么叫做凌乱美,以致于他的话她完全没听进去,待她抬起头见容浔正等她回应,便胡乱的点了点头,“是是是,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是了,”容浔正要踏出门,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转过头来向刚坐下拿起毛笔写字的清越道,“你如今腿伤痊愈,行动自如,出门也方便了,下个月是元宵,让竹染带你去瞧瞧、玩玩,成日里闷在这山上,会闷出病的。——当然,练字不可懈怠,过几日我得检查。”

“好好好,去吧去吧去吧。”清越头也不抬,只挥挥手,“跟我妈似的,婆婆妈妈。”说完用毛笔蘸了墨水一副要做一篇大作的模样。

待那抹月白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后,清越将笔放下,缓缓抬头,呆呆的、眼神溃散的望着门外的一草一木,不知睁了多久,直到眼眶再也受不住,才眨了眨眼,几滴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晕开了刚写好的字。

时间仿佛是冻结了半刻钟,清越的神才重新回到体内。

她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方才略有起伏的思绪,重新抽出一张宣纸,练起赵氏行书。

其实,她的书法启蒙要比那个时代的很多人都早,当她还在牙牙学语时,就学着父亲的样子用手指蘸墨汁在纸上乱涂乱画,等大一点,拿得起笔了,父亲便一笔一划的教她如何在纸上挥洒自如。

只是……

十多年来,她再也没有那个时间与精力坐在书桌前平心静气的练字了。

或许,上天让她重活一次,就是让她安安心心、平平凡凡的做个寻常女孩吧。

挺好。

看着眼前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的罗汉松,清越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错觉。

日子很慢,慢得闺阁女子一声闺怨,也很快,快得边疆男儿一声长叹。

年味还未消散,家家户户又张灯结彩的闹起了元宵。

“竹染竹染竹染,你瞧我这身打扮如何?”清越穿着墨蓝色襦裙在全身镜前转了又转,照了又照,似乎还看不够,于是向竹染比着全身问道。

今日的竹染着一身翠绿色长袍,画着淡淡的罥烟眉,倒冲淡了平日里的凌冽之气,颇显娴静。

她上下打量清越,摇摇头又点点头,喃喃道:“不错,但就是哪里还差了些,啧……哪儿呢?”思量片刻,她左手打了个响指,“是了!”并拿起一根流苏簪穿过清越的头发插上,“这才对嘛,小姑娘家的,这样打扮才有活力呀。”

清越看向镜中渐渐熟悉的自己,满意的笑了笑,向竹染竖起一个大拇指。

梳妆完毕,两人各提了一盏花灯,沿着小路下山,直到城门口。

这是清越几个月来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下山,她一路四处张望,分外兴奋。往常她不过随竹染在山上转悠,寻些草药,却从来没走下山来过,如今可算是出山了,可叫她如何能不激动!

城墙之内,看着那红漆木的九丈城门在眼前慢慢走过,清越忽然体会到一种叫做“历史”的东西的魅力,那一块块砖、一把把土,是沉睡了千年的祖先。

“一会儿,你且跟紧我,莫要走丢了。虽说这长安城今日的防卫是要比平时多了几倍的,但难免一些不要命的人贩子顶风作案,你初来乍到,可千万处处提防。”

竹染被清越东扯西扯扯到不同摊子去瞧,忍不住提醒道。

虽说她并不觉得眼前这姑娘是个好欺负的主,但若是其他人利用她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想要对她做什么,那一切可都说不准了。

“没问题啦。”清越把玩着手中的纸蝴蝶,心情大好,忍不防回了句粤语,听得竹染无奈的直摇头。

天色已全然暗了,街道上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热闹得比白昼还白。

所幸,这时代没什么坊市之分,也没什么男女有防的过激言论,因而,男男女女可以相约一起放河灯,也可以在街上向心仪的人家暗送秋波,杂耍台上,他们为了表演纠缠在一起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若,相约上街的都是家人朋友,女子或许还得带顶面纱,台上台下的都是清一色性别,可得多乏味!

“高台对映月分明,打一字……”清越随手抓了个灯谜念道,可惜还未等她讲完,便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只听得那人道:“是昙,昙花一现的昙。”

清越一转身,却见一个与容浔差不多打扮的年轻男子离自己不过一拳之远,当下默默退开一步,道:“公子反应机敏,我自愧不如。”

只看那公子折扇一挥,一股浓厚得刺鼻的花香味钻入清越鼻子,令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先前还道这人穿衣风格跟容浔类似,没想到……这香味重的,咳咳,简直把第一印象摔了一地。

记忆中,容浔爱穿月白袍,腰间只别一枚玉佩,向来打扮素净,更别说用什么香料,而这男子,穿衣风格是随了容浔,可眉宇间的那点浪荡,却丝毫藏不住。

清越便欲离开,却见那男子手臂一抬,挡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在下想跟姑娘交个朋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那男子笑脸盈盈。

“不好意思,我……诶容——”她一抬眸,恍惚中却见到一抹熟悉的月白色从眼前晃过还未来得及喊住便晃出了视线之外,又回头找竹染,方才想起竹染去方便了,让她在此处等着,只好又退一步,直视那浪荡公子,“您好,我叫许蓉,现在有点急事,麻烦让一让。”她又信口胡诌了个名字。

男子的笑意更浓,“长歌,李长歌。”

当下人人都沉迷于各自的欢乐之中,并未有人注意到此处的情况。

“请公子让一让,我还赶着寻找家姐家兄。”清越默默得看着他靠近,表情渐渐冷下来,“这过节的,若是脸上挂点彩,应该也不大好看吧。”

那男子却不停下脚步,“是呀,元宵佳节,有佳人作陪,岂不妙哉!”

“呵呵。”

这具身体的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清越上辈子的记忆,上辈子她对付搭讪油腻男的记忆。

只见李长歌的手就要摸到清越的下巴——

只听得一声惨叫,众人登时转移了目光。

“我说过的,大过节的挂彩,多不光彩!”只见清越一记擒拿死死扣住李长歌,在他耳边低语道,“萍水相逢,送公子几字箴言,自尊自信自强自爱。”说完她松开手,李长歌便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地上。

“你你你……!”李长歌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起来,又羞又恼的拍去身上的尘土纸片,便要去抓住那姑娘。

看戏的市民此刻已断定这姑娘是见义勇为的良家女子,而那公子多半是个登徒子,不约而同的为清越让出一条路,眼睛却瞥向那公子狠狠的瞪。

“要我说,这一瞧就是哪个富贵窝里出来的公子哥,别的好的不学,净学些这种不干不净的。”一位中年妇女一手拎花篮,一手牵闺女,用鼻子对着那男子轻蔑道,又低头望向闺女,做苦口婆心状,“娃娃你可瞧清楚了这人的样貌,长这样的多半不是好人,你可千万别领回家。”

“是啊是啊,”另一男子见有人发声,当即接嘴,“长得人模人样的,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全是个败坏了的棉絮。不像我们这种人,一看就是憨厚老实的。”

说着说着,这一圈的人群便越说越狠,到最后,那男子竟是连那些个奶孩子的妇女都调戏了遍了的。

清越原先只想着离开此处去别处等竹染,但听到他们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停下了步子,道:“他也不至于像你们说的这般不堪把,你们也忒夸张,见好就收得了,总得给个改过的机会,你们这样传谣言,他以后如何娶亲?”

在她的印象之中,古代男婚女嫁似乎挺注重名声的,若是名声不好,一些人家只怕是十里红妆也不愿嫁娶的。

想到此处,清越竟有些愧疚,愧疚自己闹大了动静。

“诶诶诶,我说你这小姑娘,我们为你出气你反倒反咬一口,我看啊,你怕不是与那公子是一丘之貉!你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情骂俏呢!”讲话的又是原先的妇女。

我打你妹!清越自诩虽然在男人堆里呆了许多年,但一句脏话也未曾说过,此刻却在心里忍不住骂了起来。

正当这时,清越发觉自己和那男子一同被人群给围住了。

忽的,外围传来一阵骚乱,人山人海中又开了一条道出来,原来是维持秩序的官员来赶人了。

那些个人见是手里那刀枪的人来了,哪还有凑热闹的心思,都匆匆散了。

清越正也要离开,却见一个双眼噙满了泪的年轻女子怔怔凝视自己,心想这应当是被挤在最外围的被这些人的言论气哭了的善良姑娘,便投以一个微笑,哪曾想那女子颤抖着向自己走来,双唇哆嗦着道:“清,清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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